一片樹葉被踩響的簌簌安靜中, 眾人往山上走去。
山路難行,由是大軍駐守山腳, 各人皆攜精兵而上。
本該殺氣凜凜一路高歌, 但不知為何越靠近道宮, 眾人越覺得身上發寒。
林行韜的感覺最明顯, 於在天上不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長林山裡的異樣。
但他也是最不受影響的一個,在其他人速度漸漸慢下來的時候, 他與張況己就走到了前頭。
無數道目光或隱晦或坦然地釘在他的背上。
他每停一下,身後也跟著一停, 仿佛他是這支隊伍的領袖一般。
張況己有些疑惑:“殿下在看什麼?”
身後猛地安靜下來, 眾人都支起耳朵唯恐漏掉一句話。
林行韜答:“據說前朝有皇室有一支逃難至長林山中,不知當時生活於何處。”
從道宮裡出來的天師們聞言皆視楚王。
林行韜回以一笑:“莫不是我們此行之路便是當年前朝皇室逃難之路, 而國師就於前方等著我們——”
“將我們斬殺?”
眾人皆驚。
天師們笑答:“楚王說笑了, 國師正在道宮設宴等待諸位。國師一言,比擬國君, 必不會食言在長林山殺諸位將軍。”
眾人稍安。
林行韜繼續前行。
然而身後終於有人沉不住氣嚷嚷:“國師亦知曉尊重我等!楚王何其狂也, 竟視我等於無物!”
他們不滿林行韜未與他們交談一番便直接入山。
張況己瞅了林行韜一眼, 然後一轉破天戟,臉色一沉。
貪狼星還未動作,便有人驚退從而跌落山坡。
張況己輕蔑一笑:“無膽鼠輩,安敢口呼楚王!”
“若你們中有誰攻下一城半地,倒也算有幾分本事!”
“可惜一個個枉費人力,聽得國師傳召便迫不及待趕來——”
“我看你們不是想聚起來做大事!而是期盼著被國師賜予爵位招安!”
此言一出, 各路叛軍紛紛怒而反駁。
林行韜微微側頭,將各人的表情收在眼裡。
有的人憤怒而真實,有的人虛假而附和,還有的人與他一樣不動聲色。
有的人是真的想借這次機會一舉打落國師,有的人是想要趁機渾水摸魚,還有的人老神在在靜觀其變。
但是。
倘若他們見過那滔天的洪水,他們還敢帶著軍隊來此地嗎。倘若他們見過楚王是如何對抗國師,他們還敢說“豎子”這種話嗎。
他們認為各路人聚在一起,便有贏過國師的勝算了嗎?
林行韜望著他們頭頂的氣運——一個大氣運者也無,氣運中最厲害的也不過一頭頂小角的小蟒。
單看氣運,他們便隻是亂世風雲中一帶而過的背景板罷了,難怪國師端坐王都。
不說國師不以為懼,就連林行韜也漸漸消了將他們收為已用的心思。
他們非是群龍無首,也不是潛龍勿用。
烏合之眾?
倒也沒那麼差勁。
張況己大笑著一戟插入大地。
貪狼星毫不猶豫地撞向大地。
轟隆!
一道足以埋葬半數在場諸人的大坑轟然出現,吞噬了滾落的山石與驚呼聲。
天星降世一擊之下,沒有星命護體的存在皆會瞬間化為齏粉!
一片狼藉中,眾人驚而躲避,卻也惱羞成怒。
“楚王這是何意!原來楚王竟與國師一道坑害我等!”
“楚王欺我軍中無人耶!”
天上星辰一顆顆亮起。
除了沒有七殺星與貪狼星,整座長林山頓時處於群星的照耀之中。
貪狼星跳動了兩下,剛要膨脹起來又被林行韜阻止。
林行韜揮出一道道法。
於是眾人皆見宛如時光倒流,山石飛回原地,土地緩慢填平。
少頃,一切恢複如初。
一片寂靜中,林行韜縮回手,說:“國師暫代國君之位,一言九鼎?”
“但是他即將扶那位九皇女登上皇位,到時候他便不是暫代國君之位,你們說,他是殺還是不殺?”
“此等力量。”他一指剛才大坑處,“諸位若沒有自信躲過,還是在山腰引頸長歎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安靜了一會,有人搖頭跟上,卻也有人止步不前、麵露猶豫之色。
等林行韜遠遠看見道宮之時,除了幾位天師,在身後的便都至少是氣運成蟒有所依仗者。
而道宮有兩座,他們麵前的是左道宮。
“國師在何處?”林行韜捏緊了手掌。
剛才他的那道道法其實沒有打出來。
眾人皆驚歎於他宛如神跡的一手,但是是長林山自己,又或是國師讓那個大坑合起來的。
長林山究竟鎮壓了什麼,需要如此保護地下?
“國師就在此殿中。”天師挪步,排成兩排,做出請的姿態。
於是林行韜走入殿中。
殿裡布置極為簡單,多是美妙的自然景致。
道宮聚攏了一山的春色,隨意一處看著都要比外頭更有靈氣些。
同洛王府一樣,這裡也是個修煉的好處所。
又有白鶴亮翅、靈猿獻果、玉馬銜環、金鯉躍水。
但這些雖然神異,但卻不夠震撼。
林行韜覺得少了點什麼。
他目光一轉,卻看到一處井邊立著一名身穿龍袍的青年。
他悚然一驚,然而四顧之下,隻有那名青年站得不近不遠。
其餘人都失去了蹤影。
幻境?異象?還是彆的什麼?
青年的龍袍破舊,似乎是倉促間套上,他看著也不像是久居高位的樣子。
他急痛間,仿佛下定了決心。
他環視周圍。
白鶴亮翅——一雙翅膀帶血,從天際墜落在青年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