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韜拉住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和以往平凡的每一天一樣，他都不想起來。
他掙紮著去摸枕頭邊的手機，卻隻握到了一直在手中的座機。
他想起來，手機在黑龍降世的那一天摔在大學宿舍的陽台上了。
他揉著眼睛看電話, 電話已經自動掛斷了。
通話時間顯示兩個小時，媽媽一直沒有主動掛斷。
窗外是清晨, 不過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林行韜整整睡了一天。
就像腦子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忽地鬆弛下來, 林行韜躺在床上, 鹹魚一樣, 一動都不想動。
仔細想來, 他從黑龍降世的那一天開始，一直都處於緊張的狀態裡。
特彆是詭異的蒸汽世界和剛剛結束的精分大戰，簡直要把他給掏空了。
“哈——”他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這才重撥電話。
“媽媽, 我睡著了。”
媽媽在電話那頭笑：“仙人也要睡覺嗎？”
“啊, 仙人不配睡覺的嗎？仙人要不要睡覺我不知道, 你的兒子肯定還是要睡覺的。”
“那現在早上了，我的仙人兒子要不要吃飯呀？”
林行韜從床上支起半邊身體，回答：“要啊, 我還記得我走的時候，媽媽說給我做靈氣大餐。”
“冰箱裡媽媽包了餛飩，裡麵還有些麵。”
媽媽沒法從燕京飛到湳京給林行韜做大餐，不過留了包好的餛飩在冰箱裡。
她猜到林行韜會回家，也猜到林行韜想要吃媽媽做的東西。
林行韜下了床。
他上床的時候鞋都沒脫, 也沒刷牙洗臉去洗手間什麼的——作為地仙，那些東西他其實並不需要了。
包括睡覺和吃飯。
他現在的睡覺和接下來的吃飯，隻是讓自己作為一個凡人生活。
他放下了手中的固定電話，用道法保持著接通電話的狀態——好吧，這不夠凡人。
他的房間外麵就是客廳，客廳又連著廚房。
不到一百平的小房子，不能奢望有餐廳的，也就在客廳旁擺了一張桌子。
在廚房的冰箱裡，他拉開下麵的櫃子。
他看見了原本媽媽準備的夏天吃的冰淇淋，也看見了用袋子冰凍著的、包得整整齊齊的餛飩。
數量很多，足夠吃了。
而且餛飩是他最喜歡的玉米豬肉餡的，他一看就知道。
在廚房煮餛飩的時候，他跟媽媽挑著撿著說了些自己怎麼做皇帝、怎麼做仙人的事情。
在華山的時候，他說不出口，現在有些東西，他是覺得沒必要說。
何必讓媽媽知道自己那麼多次差點死掉。
反正是差點，不是嗎。
當然，他要真死了，那更說不出口了。
“媽媽，你在燕京嗎？哦，在啊。我走的時候說，‘等我回去的時候，我們再去燕京吧’，媽媽怎麼先去了啊，把我的計劃都打亂了。”他的語氣有些抱怨和無奈。
也許在媽媽聽來，他又有些撒嬌。
“媽媽等你等了好久的，是你先咕咕咕的——什麼計劃呀？”媽媽居然還會用咕咕咕這種新詞。
林行韜笑，他當時想帶著媽媽一起回燕京的趙家。
他的計劃很簡單啊，概括起來就是扮豬吃老虎和裝比。
中總有被家族逐出的廢柴帶著一身榮光回去打臉，說來不好意思，林行韜想要讓媽媽揚眉吐氣，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在宴會上抱著他匆匆離去。
“我都想好了。在外公家裡，有人出來嘲諷我們，然後我也不要說話，也不要動，就站在那，一個眼神蔑視過去，靠氣勢就震懾他們哈哈哈。”
“他們就會驚呼：‘什麼，你怎麼會比我們都厲害——你居然就是趙略！我們連飛都飛不好的時候你居然弑神了！這不可能！你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嗎！’然後各種震驚、羨慕嫉妒恨、敬佩的目光就投過來。有句話怎麼說的，昨天的你對我愛搭不理……”
媽媽靜靜地聽著他描述的各種誇張場景，然後笑話他：“小孩子一樣，就想著有壞人嘲諷你，要出風頭……”
她吸了一下鼻子，說自己在燕京挺好的，親戚都不是壞人，哪有那麼多被家族中人看不起的事，讓林行韜不要擔心。
她還說事實上，她已經因為她的寶貝兒子享受了一把走到哪都有人保護的高級待遇。
“我也在修煉呢，你外公請了人專門教我，你舅舅也幫了媽媽不少忙，我也不能脫離時代是吧。”
林行韜“嗯”了一聲，淡淡地笑起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媽媽，基金會承諾過我，給我燕京分部負責人的位置，媽媽願意去做嗎？”
媽媽想了一會兒，問他怎麼不自己去做。
“說真的，我還有點嫌棄呢……我這麼厲害，哪是一個負責人就行的，首都的也不行。”
媽媽答應了。
餛飩煮好了，林行韜盛好端在桌子上，開始吃起來。
聽著他吃餛飩的輕微響聲，媽媽猝不及防地說：
“韜韜，你外婆去世了。”
林行韜一停。
“就在上個月。”
“你外公……他現在其實就是燕京分部的暫代負責人。”
“那幅千裡江山圖，就是你外公在拉另一端。我當時就在旁邊看著。”
“千裡江山圖已經壞了，不過沒有關係，沒有人會怪你的，你外公一直在誇你。”
林行韜咽下一個餛飩。
媽媽又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有關她沒有早些回家看外婆的後悔，有關她想過讓林行韜以仙家手法救活外婆……
一隻又一隻餛飩下肚，媽媽漸漸地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在快講到林行韜爸爸的時候，林行韜吃完了。
兩邊的聲音同時停下了。
“媽媽吃早飯了嗎？沒吃嗎，那我給你送過去。”
電話掛斷。
林行韜拍拍手，召出四個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