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驟然一停。
眾多護衛身上爆發星光,直撲天上紅羽。
皇帝身後,出現閃爍的仙人身影。
萬籟俱寂中,卻傳來了愈來愈近的噠噠聲。
支離破碎的燈火被清風咽下,燈光黯淡處,突然亮起一簇白光。
在漫長的行進途中,這一抹白色格外地耀眼。
一聲清悅鹿鳴,接上了先前斷了的樂章。
一頭足有兩人高的白鹿,低著頭,從路儘頭的一片黑暗中走出。
呦呦白鹿,毛發如雪,令人心神皆異的,乃是一對晶瑩剔透的鹿角。
鹿角一長一短,斷處一點豔紅,宛如雪中紅梅。
白鹿緩慢地抬蹄落蹄,竟是毫不畏懼地朝著車馬儀駕而來。
一方是龐大車隊,一方是孤獨白鹿,狹路相逢。
怪異而刺人心的氣氛中,不說大臣不敢輕動,便是皇帝也被攥住了心神。
一如當日在殿內見到異象,他又感到了惶惶難安。
“讓開!”他喊。
於是帝駕之前,空出一條容白鹿經過的道路。
白鹿之上,坐著一名少年。
少年側坐,麵容不似凡人,靠在白鹿的脖頸上,懷中抱著一朵蓮花。
[朕在殿內見到異象,一少年手持蓮花……]
此是異象還是真身到來?
麗妃斜抱琵琶,腳尖在傘蓋上輕輕一轉,紅綢便脫身而去,宛如天香鳳尾,掛在了白鹿角上。
少年手撫紅綢,經過大臣與士兵,旁若無人地笑了起來。
麗妃啟口,唱道:
“帝遊洛水呀,恍惚冥杳。忽逢少年呀,顏色鮮好。
“乘彼白鹿呀,手翳靈草。我知神異,欲問,是神是妖?”
皇帝猛地坐起來,打翻了桌幾上的香爐。
他問:“你……是神是妖?”停了一會兒,又問:“是仙?”
少年不回答,隻是抬頭看了看天色,悠悠然隨著白鹿而走。
皇帝卻和歌詞中一樣恍惚起來。他緊緊盯著少年,心裡泛出一絲古怪之感。
“且住!”猛然回過神的他從車內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從車駕邊經過、低伏的鹿角。
這個動作著實失了帝王的矜持與氣度,但皇帝終於聽到少年笑著回答:
“從前聽說陛下不敬神明,剛才又聽說陛下喜愛妖,我倒不知道是做神還是做妖了。”
他在高大的白鹿上微微俯身,一雙淡紫色的眼眸悄然流出些許璀璨金色。
不知為何,皇帝聽這個少年喊自己“陛下”,竟是兩股輕顫,渾身不適。
上一回有這個感覺,是在他還未登基、第一次踏進洛水城而遇到女帝禁製的時候。
——如遇先皇。
此時,天上鵬鳥、地上人臣、中間女子、遠方仙人,悉聽兩者談話。
少年聲音帶著不儘的笑意,似戲笑,似隨口一說。
他說:“我想做神,卻又想要陛下敬我。”
“——陛下可願意嗎?”
眾人皆驚。
同時卻有有一點放鬆。
他們都知道,神明都是不會傷害人類的,縱使是妖做的神,也是一樣的——他們還不知道當今世上已經能有朱陋這般惡神了。
他們探出頭去,看到皇帝在車廂內,慢慢點了下頭。
少年哈哈大笑。
與此同時,一條黑龍咆哮著從皇帝頭頂飛出!
黑龍作出警醒之姿,皇帝驟然鬆手。
白鹿呦呦鳴叫,清澈的眼眸中微微含淚,搖著頭往後退了幾步。
少年打量著飛出的黑龍,隨著白鹿的後退而後退。
隻有那截紅綢還飄在車駕之內。
“我來,正要向陛下討一河神神位!”少年昂然四顧,指黑龍而言,“陛下失卻敕封神明的力量,我卻有辦法讓你重掌權柄!”
人族勢衰,就連人皇也無法敕封神了。
現在卻有一神秘少年,對人皇大言不慚。
鵬鳥重新浮上妖海。
麗妃在傘蓋上盈盈斂袖。
靜待其言。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林行韜:你可以血賺,但我永遠不虧。
皇帝:猶豫就會敗北,果斷就會白給。
忘說了,詩句改自曹植《飛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