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功德(六七)(1 / 2)

開元三十年, 陳將軍怒而離宮,至此,其與女帝不和的傳言坐實。

[開元三十年, 兩者幾斷絕往來,史書無載, 不知所為何事。]

項钜作為幕後黑手並未意識到一切都是女帝的障眼法, 隻欣喜於女帝與天下離心。

而殺死張況己後,他的鯤之身更加凝實。

“再有十年鯤便能以女帝之功德化而為海, 再有十年。”

開元三十五年, 林卿卿召來在二十年前撫養在宮中改為林姓的兩個孩子,張況己的兒子和陳珂樂的女兒。

“林璟,朕封你為太子, 為楚之三世。”

才剛剛加冠沒幾年的男人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女子,道:“陛下, 兒臣並不如清宴。”

林清宴握了握他的手說:“不, 你更適合。”

“沒錯。”林卿卿靜靜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現今的大楚你更適合當皇帝。林璟,你要記得,不是因為你是男子而令你繼承大統, 朕也不會因為自己是女子就將帝位傳給女子。”

“兒臣謹記。”

“你們自幼陪伴長大感情深厚,就在今年擇佳節成婚吧。”

於是佳節之日,王都之中喜氣洋洋。太子與太子妃共馳騁於一馬上,一日之內遊遍王都花。

林卿卿站在橋上,往河內放了五盞燈。

繁燈如晝, 浮燈點點,無數的百姓臨河而望,一同恭賀聖上龍體安康、大楚國運恒祥。

五盞浮燈晃晃悠悠地渡過河水,渡過了五年。

開元四十年的佳節之日,女帝再次來到橋上,而橋的儘頭走來了手持方天畫戟的陳將軍。

“走吧。”陳珂樂目光深沉,朝她伸出手。

於是他們共騎一馬,向著宮外飛馳而去。

[開元四十年。女帝出宮。]

“你說老師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會湊成一對?”路上,陳珂樂忽然問。

林卿卿笑了:“當然不會,他一早就知道我們不會。”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他說過女帝不需要嫁人。”

陳珂樂也笑:“清宴和璟兒問過我,為什麼我和陛下沒有在一起。”

“他們膽子倒大,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們都有各自愛的人。”

林卿卿突然問:“你真的愛你的妻子嗎?”

“當然。”

林卿卿歎息一聲,將頭靠在陳珂樂寬闊的背上:“好多年來,我不敢與你太過親近,畢竟世人皆知男女有彆。但有時我又覺得何必這樣,我們難道要因此生疏嗎?”

“流言凶猛時,我想找你解釋,但卻又放棄了。從小長大共同患難又共同享福的摯友真的需要解釋嗎?我居然會懷疑這一點,所以我又心裡有氣,就又想著身為帝王,朕何需向你這個臣子解釋。”

是啊,卿卿和大樂是無需解釋的,但這麼多年來,他們的關係終究因為位子的不同而有所變化。陳珂樂想說出口,又終究沒說。

他抬頭看了看天,隻有他的七殺星格外亮眼。

就在他想要稍微收斂星光使其他星辰也綻放光芒之時,他聽到耳邊林卿卿難得的大笑。

“這天下不是我的了,不是我的!大楚女帝今天就要離家出走!”

恍惚間,陳珂樂的思緒穿過四十年的點點滴滴,回到他們入王都的那一天。

[“我回自己家,還有人敢攔不成?”

“這天下都快全是我的了!”她笑得歪了身體,被大樂重新撈回馬上。]

城門處的守衛認出陳珂樂,由此也知馬上狂妄的女子是何人,震怖中不敢有絲毫阻攔。

這便與四十年前他們初入王都時毫不一樣。

林卿卿遙遙望著禁錮了自己四十年的皇宮,將一縷蒼白的發絲彆在耳後,輕聲說:“我走了。”

[“我回來了!”她說,遙望著王都內的萬家萬戶。]

彼時的驚天意氣不複存在,當今天底下最厲害的兩個人瑟縮地抱著,隨著馬背的起伏而進入蒼涼之地。

[一個是天生龍命的九皇女,一個是守衛在九皇女身邊的七殺星天星降世。]

“駕!”陳珂樂一聲怒吼,無儘的銳意突然從他的盔甲之下爆發出來,照亮了整片星空。

空中隱約有鳥類呼嘯之聲。

“死期已至。”林卿卿笑著說。

他們下馬,陳珂樂深吸一口氣,將林卿卿冰涼的身體緊緊擁住。

他們……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不過這樣互相取暖罷了。

陳珂樂想起在破觀裡,他睡在林行韜的左邊,而卿卿睡在另一側,夜裡,老師他有時會醒過來,替卿卿攏攏發絲、替他擦去口水,替大家掖好被子。

此時他們的懷抱中間不過少了一個人,就如此地寒冷,仿佛再也暖不起來了。

“開元四十年,陳將軍攜女帝出宮,路遇妖物,女帝崩——這樣如何?”陳珂樂慢慢說著,將手中的戟尖送入林卿卿脆弱的身軀內。

溫熱的血暖了寒冷,濕了陳珂樂的臉頰。

他們終於熱了起來。

陳珂樂的手指也終於抖個不停。

身為大將軍,他連自己的武器都握不穩了,連帶動著卿卿痛呼出聲:“彆抖。”

隻當長戟抽離時,他的手指才平穩下來。

“有這傷在,隻要日後再有七殺星降世,你便能想起這傷從而短暫地恢複意識。”

林卿卿點點頭,朝著空中金爪探出之處走去。

足音擊碎時光。

仿佛回到四十年那樸素衣著的女孩向著宮門走去的日子。

她因年老而不複挺直的脊背重新直起——

她老邁而無力的雙腿重新獲得了奔跑自由的活力——

她綰起的蒼蒼白發披散而下,陡然化為一片亮滑的烏黑——

她側過頭,臉上橫生的皺紋被溫柔的手撫平,隻留下帶笑的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