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黃昏(十九)(2 / 2)

他思索著為何街上多了那麼多臉色焦急的巡邏隊員,又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貧民窟的邊緣。

他在亂石堆砌的台階旁發現了一個亂糟糟、外套上滿是灰塵的身影。

在察覺到有人靠近時,那個身影木然地轉了下眼珠,帽簷鬆動,露出曾被無數詩人讚美與被無數畫家高呼無法畫下的完美容顏。

歐根顯然也是那些畫家之一,在此之前,他隻在巡禮時擠在人群裡踮起腳尖匆匆一瞥過教皇陛下的長相,他憑著模糊的記憶與竭儘全力的想象,繪畫出幾張畫像,因而在當地有了些小名氣。

他最為出名的一張甚至被大貴族買了回去——以至於他耿耿於懷自己為什麼沒有被教會或者貴族邀請參加路易斯殿下的葬禮,因為那張畫畫的正是路易斯殿下與光輝耀眼的教皇陛下。

所以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與神明比肩的教皇會獨自一人發著呆坐在石頭上,滿身塵埃,對著幾個孩子好奇的打量,麵無表情。

他就孤單地坐在那裡,與凡人似乎隔著一層距離,孩子們不敢上前,畫家也隻敢在他身後等待,直到遠方孩子們的父母呼喚孩子回家,最後的一絲吵鬨也全部散儘。

畫家輕手輕腳地收起畫具,繞到他的麵前。“陛下……”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畫家發現原來他在哭,無聲無息地落著淚,與任何一個痛失所愛的凡人沒有區彆。

騎士們終於找到了這裡,加斯帕德慢慢地起身,脫去那層灰撲撲的外套,露出底下乾淨華麗的衣物。

然而畫家卻眼尖地發現教皇單薄衣物下身體上的傷痕。當然還有一絲微小的疏漏——扣子似乎、也許係岔了。

畫家想,誰又知道教皇為了延續那一位的生命做了些什麼。

如果可以永遠地活下去,誰又願意讓自己所愛死亡,哪怕是正常的生命終結?

而且畢竟,所愛先自己而死,而自己卻不能輕易地追隨而去。

車隊慢慢地離去,畫家注視著加斯帕德微駝的、安靜的背影,忍不住大喊出聲:“陛下,我畫了一張路易斯殿下的畫,應該就在某位公爵手裡,他們都說我畫得很好!”

林行韜與奈亞跟在車隊的後頭,混在自發追隨的人群裡,踩著道路兩旁民眾扔出的花瓣。

他們聽見加斯帕德平靜的回答:“我知道,它掛在我的房間裡。”

奈亞紆尊降貴地從民眾的籃子裡取了幾朵花,心靈手巧地將它們編織成花環,遙遙扔到了一匹馬的頭上。

馬打了個響鼻,有些疑惑地看著兩個不像是人的家夥格格不入地混在人群中,其中一個又黑又金的還拿花砸它。

在這時,這裡的加斯帕德也許是有著神力,感應到了什麼,陡然間回過頭。

然而奈亞已經迅速拉著林行韜登上了巨大的頭顱。

既然林行韜不忍心看趙言佳是如何地傷心,他當然也不會忍心看加斯帕德是如何地痛苦。

奈亞在頭顱之上,並未放開林行韜的手,而是略微用力地攥緊,借此來引起林行韜的注意。

他以不可聽聞的低語呼喚著林行韜的名字。

那種念法像極了在呼喚神名。

林行韜卻從他乾燥的皮膚上感受到了法老之心的跳動,這股跳動如果安放在一個年輕人身上,必然得引出什麼埋藏在心底的肺腑之言。

奈亞娓娓道來:“在你不曾陪伴在我身側的日子裡,我便一次次地參加這些引人落淚的葬禮,在擁抱著或者單獨哭泣的人群中我時常會抬起頭對其他世界的你投去一瞥,我有時會見到你交到了不少新朋友,有時會見到你與朋友生離死彆,有時會見到你慨然赴死,更多的時候我想你並不願意我去窺視,所以我揮落天上的星辰,隱匿自己的視線,隻願無儘的星空代替我擁抱你。”

“以外神的名義,我承認我習慣於在這樣的窺視中尋求安心——隻有你,隻有與我並肩的你是最為令我安心與喜愛的,因為我知道,你與諸神與我永恒——當然,馬上就將隻有你與我了。”

“你是否認同我的說法?我是指諸神從你我之間退出——隻要你寫下諸神.的名字。”

他似乎通過幾個令人痛徹心扉的鋪墊,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也看到了死亡的結局,你自己並不畏懼死亡,但你有著在乎的親人與朋友,一如我在乎你一般——諸神終將知曉我的背叛,在愚昧的翻滾中祂們偶爾也會警醒地召來祂們的信使——我們的時間與機會並不多,寫下諸神.的名字,好過你尚未提筆就湮滅於諸神的偉力之下,徒留我與無限宇宙中你所在乎的人們一同悲泣。”

過了一段時間,他一抿嘴角,湊近林行韜,附在林行韜的耳邊,以一種會讓人以為他在咬牙切齒的傲慢語氣宣布道:“那好,我們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奈亞:那好,加大力度。

說真的,你們覺得奈亞是好心還是惡意,會相信他的話嗎……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