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任白延笑眯眯地伸手讓他把東西交出來的模樣,冬歉恍惚間生出了一種看小黃書被家長抓包的錯覺。
他磨磨蹭蹭地不敢將書拿出來,含糊其辭道:“任醫生,如果我說我在看《走進科學》你信嗎?”
見任白延笑眯眯的,一副“你看我信嗎”的表情,冬歉隻好咬了咬唇,認命地將手中的書交了出去。
看著冬歉這副艱難的模樣,任白延緩緩笑道:“小歉真乖。”
他隨手翻了翻冬歉剛才摸過的書,被壓過的折痕清晰地告訴了他冬歉剛才看得是那一頁。
任白延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冬歉覺得此情此景簡直是公開處刑,他不敢看任白延的臉,下意識地偏開目光,心裡翻江倒海。
不過,任白延倒也沒有什麼太特彆的發應,他隻是垂下眼眸對冬歉道:“小歉,被標記這種事對你來說還太早。”
他手撐在冬歉的桌子上,微微俯下身來,呈現一個半包圍的姿勢:“而且,每個omega隻有一次被標記的機會,所以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選擇。因為一旦被標記,想要解除標記會非常痛苦,可能還會有意想不到的後遺症。”
冬歉抬起眼眸,專注地看著他。
迎著冬歉清澈的目光,任白延忽然頓住,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
是啊,他怎麼忘了呢...
冬歉這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嘗試愛一個人的感覺,也沒有機會知道被標記是什麼滋味。
畢竟在他成年的時候,就要被迫接受一次換臉手術,而這種手術,對他而言死亡率很高。
冬歉對於任白延在想什麼一無所知,他仍舊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漂亮的桃花眼微揚,跟聽故事一般,甚至還對任白延好奇道:“然後呢?”
任白延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微笑著收回手去,拿著書道:“這本書我暫時沒收了。”
他轉身離開。
任白延告訴自己,沒關係。
憑借他的技術,隻要他小心一點,謹慎一點,再認真一點,就算少年成人那天會跟白年換臉,他也不會死。
一定不會。
.....
夜深人靜的時候,冬歉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係統:【你睡了嗎?】
冬歉翻了個身。
係統:【你睡了嗎?】
冬歉蒙上了被子。
係統:【沒睡,就來做任務。】
冬歉:【.......】
冬歉打開了任務界麵。
【根據人設麵板,原主經常一個人失眠睡不著,半夜抱著枕頭來到任白延的房間。】
完全符合他現在的情況。
兩個人的房間挨得不遠,隻要經過一條走廊就能到。
冬歉本不想做,但是看到任務麵板後麵附帶的積分數值,瞬間就拿起枕頭支棱起來了。
輪椅就在他的床邊,
冬歉吃力地將自己挪上去之後,
又吃力地推開門,抱著自己的小枕頭,操縱著輪椅朝任白延房間的方向走去。
兩分鐘後,他輕輕扣響了房門。
任白延晚上睡覺很晚,房內的燈光從門縫裡溢了出來。
冬歉晚上喜歡開溫和一點的暖光燈,但是任白延房裡的燈光卻一直是冷白色,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清醒。
房門被人打開了。
門後的身影緩緩露了出來,任白延俊美的臉上帶著一股冷淡疏離的氣質,但看見敲門的人是冬歉後,微啟的薄唇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有這般演技,冬歉覺得他都可以收拾收拾進軍演藝圈了。
冬歉眨眨眼睛,舉起自己的小枕頭,對任白延道:“任醫生,我睡不著。”
一句話,任白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將冬歉抱在了床上,不免失笑:“都這麼大了還這麼粘人。”
晚上睡覺的冬歉沒有綁繃帶,一雙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他,一張勾心攝魄的美人麵湊得極近,黑色的長發垂落在身上,格外好看。
任白延是個工作狂,一向會熬夜到很晚,但每次冬歉來找他睡覺時,他都會遷就少年睡覺的時間,早早熄燈。
窗簾被風吹開一條縫隙,清冷的月光籠在冬歉的身上,月下美人的模樣愈發純粹。
比起將孤兒院裡將冬歉帶回的時候,現在的他出落的愈發迷人,一顰一笑都能輕而易舉地撩動任何人的心弦。
因為腿腳不好的原因,冬歉每次穿褲子的時候都格外不方便,後來因為犯懶,就乾脆不穿,上麵隻套一件長長的上衣,剛剛好遮到大腿的位置。
任白延抿了抿唇,眸光微暗,教育道:“小歉,以後好好把衣服穿上。”
冬歉語氣慵懶:“哎~可是穿那個很麻煩。”
任白延將冬歉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垂著眼眸跟他講道理:“你自己不方便穿,就叫我來幫你。”
原本以為冬歉會乖巧說好,沒想到他卻乾脆拒絕道:“不要。”
任白延微微蹙了蹙眉。
冬歉眼裡泛著漂亮的光,看著任白延的神情宛若招搖的桃花:“任醫生,AO有彆,我已經長大了。”
任白延萬萬沒想到冬歉會這樣說,他不免失笑:“那小歉既然長大了,為什麼睡不著的時候還要過來粘我?”
“因為....”,冬歉頓了頓,下半張臉悄悄埋進被子裡,小聲嘀咕著:“因為任醫生...像親人。”
那一刻,不知怎的,任白延心口一陣發緊。
親人...
倘若少年知道自己將他從孤兒院帶回來的目的,恐怕就再也不會這麼說了吧。
可任白延不會後悔他做過的任何決定。
他不後悔將自己的弟弟放進白家的嬰兒箱,不後悔將冬歉從孤兒院裡帶回來,不後悔至今做過的一切。
倘若這麼容易就心軟了的話,那他早就死
在了那場人命被肆意踐踏的戰爭裡。
任白延輕輕撫摸著冬歉的腦袋,
沒有回應剛剛他說的那句話,
隻是淡聲道:“睡吧,我陪著你。”
....
冬歉在白家過上了混吃等死的生活。
嚴格來說這個世界的任務其實並不困難,他隻需要被白家圈養到成年,然後稍微掙紮一下再去死就可以了。
但其實原主有一個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願望。
他想去周遊世界。
因為這雙腿,他小時候被禁錮在孤兒院,長大後又禁錮在白家,雖然恩格爾係數顯著下降,生活水平顯著提升,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是想周遊世界的想法卻從未停止。
他其實也想站在世界的最高處看看落日,在海浪拍打著的地方高聲呐喊,也想試試在原野上撒歡的感覺。
可是他做不到,這些他都做不到。
他甚至連成年之後還能不能活著都做不到。
冬歉為了貫徹人設,每次在書上看到什麼漂亮有趣的地方,都會用剪刀將那張圖剪下來,貼了滿滿一麵牆。
這日他正在專心剪插圖,忽然就聽到了自己接下來要去貴族學校上學的消息。
看來,劇情點來了。
自從冬歉從孤兒院裡被收養之後,除了做“治療”外,幾乎就沒有再踏出過白家的宅邸半步。
想來也是,白家收養他原本就用意不純,自然是不希望他拋頭露麵。
那最近為什麼轉性了呢。
因為近日,白家正在爭奪星際邊緣地帶的一塊全新的未開發的土地,因為這塊土地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和能量核,以能量核做原材料生產軍火的白家對此勢在必得。
但與此同時,白家的政敵為了給他們製造輿論壓力,開始故意在媒體上肆意散播一些言論,說白家虐待從孤兒院抱來的養子。
其實會傳出這樣的言論也不奇怪,因為冬歉自從被收養之後就從來沒有在社交場合出現過,也沒有到帝國的任何一所學校進行就讀的記錄。
因為這個原因,白家決定讓冬歉上學。
在孤兒院的時候,冬歉和裡麵的那些孤兒一起學習,被白家收養之後,就一直是由任白延來指導冬歉的學業。
任白延實在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可以從十幾年的那場戰爭中孤身一人活下來,主動來到軍方說明自己的決心,用一年的時間學會彆人需要花費五年才能學會的東西,最後進入實驗室,用一大堆實驗成果變成一個滿身功勳的人。
所以,恐怕帝國裡的任何一個人聽到任白延的名字都是尊敬的。
原主當年也一直用崇拜至極的目光追隨著他。
他怎麼會想到,那個看起來心係平民,大公無私的任公爵,居然最後將唯一的殘忍留給了自己。
剝皮削骨,那得是多大的痛。
總之,因為白家人的決定,冬歉現在拿到了帝國最好的高中的入學資格。
據他所知
,白年和陸湛也在那所學校。
上學的事情不需要冬歉操心,一直起來,他的起居都被任白延照顧得妥妥當當,就連上學要準備的東西都不需要他勞神費力。
怕冬歉緊張,任白延還無所謂道:“你就當上著玩,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冬歉表麵上一副開心的樣子,實則心裡卻想,當然隻上著玩,自己這個早死之人又沒有未來。
第二天一早,任白延給冬歉收拾書包的時候,冬歉垂眸看著他,緩聲道:“其實就學習這方麵,我還是比較喜歡人教版。”
任白延抬起了眼眸:“什麼人教版?”
冬歉展顏笑了,笑眯眯地跟他玩諧音梗:“任醫生教的我,簡稱任教版,所以是人教版。”
任白延彎了彎眼眸,順著他的話笑了——他其實不常笑,但不知為何,冬歉的三言兩語總能輕易地將他逗笑。
他笑著摸了摸冬歉的腦袋,看著少年乾淨的笑容,眼中忽然劃過少年躺在手術台上,五官被剝了下來,血淋淋的鮮血淌滿整個手術台的景象。
血腥的一幕湧入任白延的腦海,讓他渾身一顫。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背過身去,聲音忽然有些冷漠:“去吧,司機在外麵等你。”
冬歉愣了愣。
怎麼了,他剛才說錯話了嗎?
.....
冬歉是被司機從車上抱下來的。
司機先是將他的輪椅從後備箱裡拿了下來,接著再將他抱在輪椅上,推著往校園內走去。
這裡顯然是一個貴族學校,裡麵的學生都穿著統一的藏青色貴族製服,來來往往的每一個人都打扮得體,帶著一股上層精英的冰冷感。
冬歉就在他們麵前被推進了校園。
因為他的臉上纏著繃帶,所以從他身邊路過的人看著他都露出了怪異的目光,好像看見了什麼古怪至極的東西似的。
一般人被這樣注視著,早就膽怯想逃走了。
但是冬歉不一樣。
他對萬事萬物都充滿好奇,也絲毫不在意彆人看待他的目光。
自從冬歉發現自己的腿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能走能跑之後,他就一直是這樣遊戲人生的態度。
要是在意每一個異樣的目光,那他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冬歉心平氣和地聽著周圍人對他的議論紛紛。
“他為什麼臉上纏著繃帶啊?”
“這還用說,肯定是因為他長得嚇人啊。”
“這就是白家不讓他出來見人的原因吧。”
“但是白家為什麼會獨獨從孤兒院裡收養一個醜八怪回來呢?”
“可能是他被收養的時候還挺正常,隻是後來毀容了?”
冬歉將每個人的話都聽進了心裡。
司機擔心冬歉會不會接受不了彆人用圍觀動物園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對他安撫道:“他們都是說著玩的。”
冬歉露出了毫不在意的目光,
緩緩笑道:“沒關係,
他們說他們的,
我活我的。”
.....
教室裡,陸湛正坐在位置上想著那天遇見少年的事情。
少年渾身充滿的神秘感讓他念念不忘。
隻是在那之後,他想問一問有關那個少年的事情,得到的卻是含糊的回答。
尤其是白年,一副完全不想提及他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陸湛能明顯的感覺到,少年在白家的處境應當沒有那麼簡單。
雖然僅僅隻有一麵之緣,他不知道他的容貌,也不知道他是名字,但是不知為何,那個少年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