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厲寅的營帳裡,魏玄正在向他彙報冬歉的搜索情況。
厲寅一早下達了命令,無論是誰,隻要有任何關於冬歉的消息都要立刻前來上報。
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是到目前為止,冬歉都杳無音訊。
那些探查的人全部都是酒囊飯袋,連冬歉的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找到,在崖底下轉悠了半天,沒有任何收獲。
就在剛剛,他還把上一個前來稟報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其實他心裡清楚,那麼高的懸崖,任何一個肉體凡胎的人掉下去,恐怕都會碎得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而冬歉現在這個情況.....八成是已經遇難了。
腦子裡又閃現過冬歉墜崖時的情形。
這一整夜,那場景不斷在他的腦中重現,一遍又一遍....
冬歉為了保護自己,拖著那黑衣人墜下懸崖。
在那最後一刻,自己甚至沒有看清他當時的神情。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經曆了太多太多的爾虞我詐,他從來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對每個人都抱著三分懷疑,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
而他從小到大,也從來沒有被堅定的選擇過,反倒是經曆過無數次的背叛。
可是冬歉就是這麼特彆,隻要他一靠近,深深折磨自己的頭疾就會煙消雲散,他甚至會在關鍵時刻義無反顧的犧牲自己,拖著威脅他存在的人一同墜入懸崖....
太陽穴一陣陣的抽痛,厲寅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每一根神經都格外壓抑。
作為一國之君,他不能在任何人麵前暴露出自己的軟肋,所以在事發之後,他依然從容地處理著一切,平靜地迎接厲北沉對自己的怒火,好像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事不關己的人。
冷漠,無情而決絕。
他坐上這個位置,已經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彆,本該是早已習慣了的。
一個生命的消逝本不應該在他的心裡激起太大的波瀾。
可是當魏玄同他道出“一夜未果”四個字時,他的心還是控製不住地狠狠顫了顫。
他的手下意識攥緊了桌角,眸子空空地盯著桌麵看了良久,才恍若回神一般,乾澀地回了一句:“朕知道了。”
就在這時,外麵有侍從匆匆趕進來,跪下稟報道:“回陛下,冬掌刑找到了!”
厲寅遲緩地掀起眼簾,眼珠轉動看向他,整個人忽然複蘇了一樣,眸子裡漸漸有個光彩。
那侍從的聲音還在響,向他娓娓解釋著整件事的經過:“冬掌刑福大命大,那山崖下竟有個暗洞,剛好救了他的命!”
聽到冬歉還活著,魏玄的額頭抽動了一下,刹那間臉上的表情帶著死灰複燃的驚喜,又有點難以置信,眼睛紅了半天,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當真?”
“太子殿下親自把掌刑大人背回來的,當然是真的!”
刹那間,魏玄忽然什麼也顧不
上,跑到門口才想起要對陛下請辭,拱著手,話都說不麻溜:“陛下.....卑職去看看他。()”
厲寅擺了擺手,得了允,魏玄就立刻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再也等不得片刻。
外頭的日光懶洋洋地鍍在厲寅身上,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厲寅背對著那扇門,長長得舒了一口氣。
他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那雙手直到現在還輕輕打著顫。
聽見冬歉還活著的消息,他的手就一直興奮地無法停止戰栗。
這還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
太醫正在營帳中替冬歉上藥。
冬歉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除了骨折之外身上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傷。
太子殿下可是精心吩咐了,上藥的時候要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弄疼了他,他像一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地交代完這些,才肯依依不舍地跟人去彆的地方治傷。
不知道為什麼,殿下的自尊心好像長在了很奇怪的地方,仿佛被冬掌刑看到他身上的傷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雖然他無法理解殿下的腦回路,但是為冬歉上藥的時候也不敢有半點馬虎。
隻可惜,在這個世界上,隻要是裂開的傷口,稍稍碰到就一定是會痛的,再好的傷藥,也多多少少是有刺激性的,抹到人身上,怎麼可能不痛呢?
好在冬掌刑似乎很能忍痛,上藥這麼久,眉都沒有蹙一下,那張清冷的眸子始終無波無瀾。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係統給冬歉開了痛覺屏蔽的結果。
痛覺屏蔽簡直是快穿局的福音,尊重每一位打工人的身心健康,無痛完成工作,富有人性化。
就在這時,營帳從外麵被人掀開,魏玄探身走了進來,看見冬歉好端端坐在眼前的那一瞬間,那顆懸著一整夜的心終於落地。
昨天晚上,他整整找了冬歉一宿,越找越絕望,越找越後悔,他甚至恨不得一劍捅死自己。
如果他沒有計劃這些事,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如果他的計劃更周全一點,如果他將冬歉看得更緊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遭遇到這些事了。
曾經就是因為自己的無能害魏真病死在街頭,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要重蹈覆轍。
好在,老天有眼,他原本都已經絕望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能看見冬歉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麵前。
因為太過激動,他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著,目光緊緊落在冬歉的身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反倒是冬歉笑著開口,率先打破了這份平靜:看來我福大命大,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廠督一麵。№()”
冬歉坐在椅子上,因為上藥的緣故,衣袍被掀開,鞋襪也被除去,露出來的腿格外白皙,像是蓮藕中那點純淨的白,格外惹眼。
大大小小的擦傷和紅藥水落在這雪白的皮膚上,就格外刺目顯眼,惹人心疼。
倘若自己能好好保護他的話,冬歉根本不用遭遇這一切,
() 身上也不會留下這麼多的傷。
魏玄走進來,伸手對太醫道:“交給我吧。”
從小的時候,弟弟每次受傷,都是他來處理的,弟弟怕疼,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每次上藥都會小心再小心,心裡暗暗許諾,從此以後絕對不讓弟弟掉一滴眼淚。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養成了一手上藥的絕活。
那太醫猶豫了一會,見魏玄態度堅定,還是傷藥給了他,不過惦記著太子的吩咐,實在有點放心不下,又對著魏玄小心囑咐了點什麼,這才肯放手。
魏玄就俯下身來,半蹲在冬歉的麵前,手中拿著一瓶藥,輕輕塗抹在傷口上,隨後便對著傷口輕輕吹氣,那樣溫柔的觸碰,滿含心疼的眼神,給人一種自己被家人精心嗬護著的錯覺。
本該是任何人都會被打動的溫馨場景。
冬歉卻晦澀地注視著他,微微眯了眯眼,攥緊了手,眸中掩藏著幾分刻骨的寒意。
當魏玄抬眸看向他時,冬歉又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眼中的情緒,彎眸笑了笑。
“疼麼?”,魏玄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