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路石,寫著“凡人止步。”
原因無他,仙家門派多有護山大陣,亦飼養許多靈獸靈禽,不少都有凶性,若是毫無修為的凡人無意踏入,難保不會出事。
所以,一旦有這樣的路石,就意味著前麵是仙家地界了。
如夢堂,越若鶴與越若雲出身的門派。
照夜減緩了速度,進入山間,走過一段崎嶇山路,眼前豁然開朗。
一段極緩的半山坡上,依山傍水坐落著數畝仙莊,形製極為質樸靈秀,幾乎與這座山林融為一體——這也與如夢堂所走的“道”一脈相承。
整個仙道,統共分兩個流派,“破道”與“合道”。
像是淩鳳簫,以武入道,馭使靈氣,是“破道”,修到極致後,可脫離天道規則,此時天降破界劫雷,若成功渡劫,將來便能離開凡間,進入仙界,稱為“飛升”。
“合道”則不同,走此道的修仙人以天道為尊,以感悟天道規則為主,武功招式亦依托於此,待步入悟道的至高境界,魂魄便與天道同化,肉身消散於天地間,稱為“羽化”。
坐落蜀地西邊地這座如夢堂,正是“合道”的大家,其成名內功“萬物在我”可感受方圓數百裡一草一木的動靜變化,魔物混入學宮,要找出其源頭,求助如夢堂是最快的辦法,淩鳳簫此行的目的正是請內功最為精深的越老堂主越不渾出山。
淩鳳簫下馬,再接林疏下馬,兩人落地後,立刻前去叩響山門:“上陵學宮淩鳳簫求見越堂主。”
便有綠衣的弟子驗過學宮的信物,上前領路:“大小姐,隨我來。”
唔,仙道諸人,連同這山中的小弟子,都知道淩鳳簫是大小姐。
一路穿花繞水,來到正堂中,上首坐著一個墨綠衣袍,麵目清臒的中年男人。
淩鳳簫道:“越堂主,彆來無恙。”
越堂主道:“大小姐光臨敝派,不知所為何事?”
淩鳳簫便講事情簡單述說一遍,然後道:“事出緊急,不得不前來叨擾,若越堂主或越老堂主能施以援手,學宮感激不儘。”
越堂主聽完,肅容道:“各大門派同氣連枝,學宮更是各派年輕弟子聚集之所,如夢堂必定竭力相幫。”
淩鳳簫道:“晚輩謝過貴派高義。”
“本當如此,不必言謝。”越堂主說罷這一句,卻麵有難色,道:“此事,事關重大,萬物在我內功,家父最為精湛,若他出麵,自然穩妥......然而家父年事已高,這兩年來更是益發糊塗,如今連我也不認得,隻自己尋樂子,不知能否說動。”
淩鳳簫道:“權且一試。”
越堂主道:“隻能如此,請隨我來。”
走過一道橋,前方露出一座涼亭的一角,亭子匾上刻“刀劍如夢”四個大字,輕靈隱逸。
未見其人,先聽見說話聲,隱有爭執之意。
越堂主麵上略有尷尬之色:“家父喜歡與人辯論,我便從山下請先生與家父談天,兩位見笑了。”
淩鳳簫笑道:“老堂主一顆赤子之心,實在讓人羨慕。”
越堂主也笑。
林疏暗中觀察大小姐,發現這人與外人交際時,周全妥帖,不過分熱絡,但又不失禮數,很有些從容氣度,很好看。
隨著他們逐漸走近,亭子裡的聲音也逐漸傳來,情形也逐漸清晰。
正中間停了一輛木質的、類似輪椅的東西,其上坐一位一頭白發,但麵部紅潤,身軀健朗的老人,他身著墨綠衣袍,是如夢堂的顏色,看來正是越老堂主越不渾無疑了。
老堂主身體康健,臉上毫無病色,隻眼神有些渾濁,確實是不甚清明的模樣。他身邊坐著的幾位麵白無須的凡間先生卻各個臉色蒼白,似乎生無可戀。
隻見其中幾個對一個努努嘴,似是示意他做什麼。
那先生強打精神,開口:“說到一天之中的景色,在下最鐘愛三種,乃是習習之晨、瀟瀟之午與朗朗之夜,清晨,涼風習習,恰好讀書,午睡之時,窗外雨聲淅瀝,彆有一番意趣,而夜晚月色晴朗,尋訪友人,吟詩作賦......”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你這話可是大不通順,”越不渾拍打輪椅,叫道,“早晨清風拂麵固然好,可一旦如此,中午必得豔陽高照,而中午若下了雨,晚上又必定泥濘不堪,無星無月,晚上若清風朗月,明天又是一個大晴天,怎麼能教你這挑剔之人滿意?”
那先生道:“世事原就不能十全十美,一天之中,三者隻得其一,在下已經心滿意足了。”
越不渾繼續拍打輪椅:“你若喜歡中午下雨,必得討厭早晨清風,若喜歡晚上的月亮,又必定討厭中午下雨,怎能說三者皆喜歡?自相矛盾!”
人家談風弄月,竟叫這老堂主杠了起來,林疏目瞪口呆,正如淩鳳簫先前所說,今日他可算明白越家那兩兄妹抬杠的本事從何得來了。
有越若鶴與越若雲兩條小杠精,必是因為有越不渾一條老杠精在,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想必這如夢堂中還要有那許多不老不小的大杠精與不大不小的中杠精,若是齊聚一室,眾口齊發,場景實在難以形容。單是想到那杠聲一片的情形,林疏就大感頭痛,心想以後還是遠離越若鶴,不與這一派產生任何關係為好。
而越堂主上有這一老,下有越若鶴越若雲兩小,竟然到了要雇人陪老父親抬杠的地步,看來也是深受其害。
老堂主沉迷抬杠,萬事不管,看來樂在其中,連越堂主都說無計可施,不知怎樣才能請動他下山。
正想著,忽被淩鳳簫牽住衣袖,兩人一同越眾上前,在石桌旁坐下。
淩鳳簫淡淡道:“越老前輩,以晚輩之見,您方才這話有失偏頗。”
看這架勢,是要與越不渾抬起杠來了。
大小姐也真是多才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