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大小姐牽著他的手,將他五指輕輕展開,放在自己手心上,然後緩緩收攏,道:“但求無愧。”
林疏忽然覺得心中安定了許多。
淩鳳簫此人,脾氣多變,演技高超。
但此人說出的話,沒來由地,林疏覺得,一定會兌現。
勝負尚未可知,然而必定不會留有遺憾。
並無甚麼豪言壯語,卻比壯闊之言更讓人信賴。
然後,隻聽大小姐道:“不過,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受委屈。”
林疏道:“多謝。”
時隔兩年,大小姐還是那個說一不二、養倉鼠養得周到妥帖的飼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優點,居然能得到大小姐這樣的青睞,說不出什麼話來,也隻能道一句“多謝”了。
大小姐揚眉笑了笑,道:“不謝。”
而後,頓了頓,繼續道:“你日日彈琴,琴聲清透,我便安心,若琴聲浮動,我便也有些牽掛,昨夜便是如此。”
林疏:“!”
他問:“你並沒有一直入定麼?”
“偶爾醒來,便多醒一會兒,到晚上,能聽見你的琴聲。”大小姐道。
林疏很羞愧:“那我......耽誤你修煉。”
“無妨,”淩鳳簫道,“你的琴清明寧靜,反倒使我心境安穩。”
林疏問:“你修為怎麼樣了?”
淩鳳簫道:“晚上給你看。”
林疏便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大小姐。
他確實有點想知道大小姐的修為如何了,刀法是不是入了新境界,乃至有沒有進入渡劫期。
不過凡胎肉眼,終究隻能看出大小姐又漂亮了。
說話間,已經走入術院的地盤,深秋的山色,紅楓如海,偶爾飄落幾葉,很是好看。
這些近距離接觸過琉璃罐的弟子都被安置在西北一處大院落裡,觀察是否有感染血毒的症狀。幾位真人的重點則在姑娘一行人身上。
術院真人的武功大多數不高明,為防止這幾個人徹底變成活死人,暴起傷人,淩鳳簫確認自己不會感染血毒後便在真人左右護衛,順帶捎上林疏。
姑娘被安置在一個有半間房那麼大的玉格裡,玉格由深湖寒玉製成,可以減緩毒發的速度,四壁貼著符籙,內含巽風之氣,能保證格內的氣息不會外泄,自然不必擔心血毒蔓延到真人們身上。
姑娘蹙著眉尖,睫毛顫抖,是很慌亂害怕的樣子,看到林疏,既不好意思,又難為情,喊了一句“師兄”。
大小姐挑了挑眉。
姑娘又看向大小姐。
大小姐麵無表情守在窗邊。
兩位真人詢問姑娘情況,思索解毒之法——按照原先的經驗,感染血毒的短時間內,還是有可能救回來的。
詢問完之後,便是詢問采集屍塊時的詳細情況。
原本,邊境深山中有人發現了活死人,皮膚顏色是暗紅,與其它活死人不同,而且力大無窮,比前些年見過的要厲害許多。術院得知消息,唯恐北夏巫術有了新進展,才發布了這樣一個任務,試圖對這種活死人進行研究。
姑娘的隊伍來到邊境,根據線索找到遊蕩的活死人,殺死兩個,將屍體碎成塊帶回來。隊伍中有人受傷,有人沒受,然而無論受不受傷,都感染了血毒,甚至有一個沒有受傷的弟子比傷者的屍斑還要多一些。
此事——果真非同小可!
若不是因為被活死人抓傷而感染血毒,而是單純接觸到了活死人,那麼,極有可能,北夏的血毒已經可以憑空擴散!
真人們各個眉頭緊蹙,研究一番後,又搖頭歎氣:“沒有血毒樣本,議論再多也是枉然,若能拿到樣本,興許還能知道它的的來龍去脈。”
另一位真人道:“血毒樣本都是北夏大巫師精心保存,哪能得到?”
第三位真人道:“若不早日弄清這血毒發生了什麼變化,等它在民間開始蔓延,我朝亡矣!”
最初那個真人道:“那處邊境興許也有線索。”
幾位真人齊齊點頭:“很是。”
又有人道:“若是前去探查,萬一再出事......”
真人們的話音未落,淩鳳簫淡淡道:“我去查。”
“這……”真人麵露意外之色,又有幾分猶豫。
林疏倒是沒有覺得很意外,他知道大小姐就是這樣的人。
昨夜撫琴時,他想,山雨欲來,戰亂欲起,生靈塗炭,皇帝不顧一切大肆征兵,夢先生則痛惜百姓,認為王朝應該改革製度。
而大小姐呢?大小姐會怎麼做?
他那時想,大小姐會帶上那把同悲刀,千軍萬馬裡,去取敵軍之將的首級。王朝的盛衰,百姓的悲樂,或許可以係在那一刀之上。
淩鳳簫其人,正是如此,根據林疏的觀察,此人從不意氣用事,亦不會傷懷感慨,而是一直去做那些可以做的、可能會有意義的事情。
他覺得,“無愧”此刀,且不論那過重的殺戮煞氣,單看名字,若是給大小姐拿著,那也很合適。
——然後忽然想到,是表哥從幻蕩山寶庫裡拿到了無愧刀。
而表哥是大小姐扮的。
大小姐拿到了“無愧”。
那現在呢?
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