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遇到萬鬼淵時,他說過一句話。”
林疏:“嗯?”
他回憶了一下,想起,那時鬼相師確實說了話,是甚麼“彩雲易散,琉璃鬆脆”雲雲。
蕭韶道:“鬼相師言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風光能幾時。”
林疏接上:“過剛易折,智極必傷。彩雲易散,琉璃鬆脆……好自為之。”
鬼相師這話,說的是誰,要去搖動誰的心境?
蕭韶道:“我常覺得,此話是在說我。”
林疏眼前沒來由地出現大小姐的身影。
夜中,自竹舍的窗戶往外望,時常能看見大小姐,或在中庭獨坐,或吹簫。
簫聲嗚咽,常常低到無以為繼,又從頭開始。
他那時常常想,大小姐為什麼會吹這樣的曲子?
而現在知道了蕭韶,他便知道這人身上有許多說不出的秘密,秘密往往是不輕鬆的,更何況這秘密非同尋常。
他想,其實,自己覺得前路渺茫,不知該往何處去,蕭韶呢?
蕭韶是否也會有這樣惘然的時刻?
他望著蕭韶,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道:“鏡中的東西,我也看不懂。但是……到了那天,自會分曉。”
船到橋頭自然沉,今天不沉明天沉。
林疏小時候常常因為一些事情後悔。
比如學了飛花劍法,飛花劍法和天雲劍法不能共存,從此就不能練天雲劍法了。
但他後悔的時候,就這樣告訴自己,假如回到當初,在飛花與天雲之間二選一,他還是會選擇飛花劍法。
這樣一想,就不後悔了。
其它許多事情都是這樣,所以他想,自己不論遇到了多麼壞的事情,都是之前所做的事情的後果,而之前所做的事情,是不能改變的,即使重回一次,在當初的情景下,也不會改變。所以這件事情是自己應當遇到的,沒有什麼後悔的餘地。
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假如你時時刻刻都把自己預設成死豬,也就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了。
蕭韶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抓了一縷在手中:“你說的也有道理。”
林疏看著蕭韶,見他正看著自己的頭發。
“雖有不祥之兆,但我覺得,蕭韶此生未行有愧之事,無有愧對之人。不論最後如何收場,也都心甘情願。”
蕭韶似乎釋然了,但仍沒有放開那縷頭發。
林疏道:“我想也是。”
他想,自己想錯了,像蕭韶這樣的人,是不會有迷惘的,即使有,也很短暫。
蕭韶笑了一下:“你怎麼想?”
林疏道:“你……自然有你的想法。”
他想了想,又補充:“以前,我覺得世上沒有大小姐做不到的事情。蕭韶大概也一樣。”
蕭韶道:“嘴甜。”
林疏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蕭韶道:“我以前覺得林疏是個挺乖的小東西,安安靜靜待在身邊,招人疼。後來覺得他道心清明,很有仙氣,仿佛永遠都不會變。現在亦是如此,雖說變成了男孩子,但其實無甚變化。”
林疏道:“我沒有變成男孩子。”
同理,他們其實也沒有喪過妻,沒有喪過女。
不存在,都是不存在的。
蕭韶笑。
笑完,道:“我脾氣不好,但覺得你在身邊的時候,總會安穩許多。心中有鬱結之事,同你說過之後,也覺得輕快。”
林疏不知道話題怎麼變得這麼快,但既然蕭韶這樣說了,他也要恰當回複:“我沒有什麼用,多謝你一直照顧。”
蕭韶俯身輕輕親了親他的頭發:“蕭韶道心不穩,路有迷障,以後還有勞仙君點化。”
點化,也成。
林疏覺得當蕭韶的樹洞並不辛苦。
但是,蕭韶為什麼要親頭發?
林疏想,這人恐怕是想發展一下長期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