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還算平穩,甚至已經到了渡劫的境界,從外表上來看,也沒什麼不妥。
隻是,似乎比三年前清減了一些。
他看見淩鳳簫在喝酒。
比起那個男孩子出現之前,他喝酒的頻率大了許多,幾乎是邊喝著,邊垂眼看高台下觥籌交錯之眾人。
一杯,接著一杯。
蕭靈陽道:“你彆喝了,彆死了。”
淩鳳簫道:“你管我去死。”
蕭靈陽:“那你趕緊去死。”
淩鳳簫笑了笑,倒是喝得少了些,小口啜飲著。
隻是那雙平日裡盛氣淩人的眼裡蒙上了一層霧氣,似乎有些微醉了。
美人,醉酒,誠然是好看的。
可這宴會中的人,又有誰敢抬眼去細看?
淩鳳簫忽然咳了一聲,拿起手旁的絲絹掩口,然後放下。
蕭靈陽往這邊瞥了一眼:“你唇脂塗的真重。”
淩鳳簫麵無表情:“滾。”
林疏卻一直沒有從那方雪白的絲絹上移開目光。
他這個角度看得清楚,那哪裡是唇脂?
分明是血。
他微微蹙起眉頭。
先前,盈盈就在夢境裡同他說過,她爹爹咳過血。
現在看來,這隻小鳳凰的身體真的有問題。
宴會持續,他看見淩鳳簫中間又吐了兩次血。
終於,月上中天的時候,這場宴會也結束了,曲終人散。
淩鳳簫一言不發,先行往後麵走了。
蕭靈陽“哎”了一聲,想跟上,卻被中年華服男子們攔住了。
林疏繼續懶得聽這些微胖男子叭叭叭叭尋求消息,問鳳陽殿下為何如此生氣雲雲,隻能聽見蕭靈陽招架不住,道:“她見不得人彈琴,還見不得人穿白衣服,更見不得人穿白衣服彈琴,你們今天記住了。”
那些人還在繼續問,但蕭靈陽失去耐心,往後麵走,離開了人群,喊了幾聲“姐”。
但見宮殿空蕩,花園裡花影動搖,已經沒了他姐的影子。
蕭靈陽沒好氣地用鼻子出了一下氣,然後徑自走了。
林疏把目光從蕭靈陽這邊移開,繼續看向淩鳳簫。
淩鳳簫離開宴會後,獨自一人穿過宮樓,與層疊的花路,來到了花從深處一個小木亭裡。
此時,正是牡丹花盛開的時候。
花影重重,夜風中微微搖曳,故而蕭靈陽沒有瞧見他的蹤影。
林疏就這樣在高處看著他,看見他因著醉酒,步履微微晃了一下,倚在亭柱上,然後坐下,抬頭望著天上的圓月。
他拿出了一管竹簫,似乎是想吹一首曲子,簫管抵到唇邊,卻又放下了。
月色如水,遠處燈火闌珊。
林疏從簷角下來,朝這邊走。
他腳步放得很輕,淩鳳簫月約莫是沒有聽見聲響,也就一直沒有回頭。
等林疏也穿過花叢,來到小木亭中,在他身後站定,他才緩緩回過頭來。
第一眼看到那霧氣彌漫雙眼,林疏就確定,這人是真的醉了。
淩鳳簫先是抬頭看他,定定地看了半晌,繼而向他伸了伸手。
那動作,與盈盈要抱抱的動作,竟然有異曲同工之處。
林疏往前走了一步,被淩鳳簫抱住腰身,向外一滾。
他便猝不及防和淩鳳簫雙雙跌落在繁密的牡丹花從裡了。
淩鳳簫支起身子看他,眼裡還是不甚清明的神色,癡癡笑了笑,伸手去描他的眉眼。
林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任他動作。
描完了,他俯下身,在林疏耳邊道:“好久沒有夢見你了……”
說完,又笑了笑。
林疏看著他的眼睛。
一雙眼裡,波光瀲灩,化進了此夜溶溶的月色。
他以為這是夢麼?
淩鳳簫也望著他,輕輕道:“我……”
一聲“我”之後,卻沒了下文,隻是林疏看著他,覺得他好像要哭了。
淩鳳簫又張了張嘴,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林疏問:“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淩鳳簫躺下來,靠在他胸前,右手抓住他衣袖,聲音很低:“身體,都好……”
尾音漸漸消失了。
林疏看他,卻見這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去探淩鳳簫脈象,發覺脈象凝澀,並不好。
他便不知為何輕輕歎了口氣,從牡丹花叢中起身。
淩鳳簫雖然已經昏了,但還抓著他不放,便打橫抱起來。
抱起來的時候,淩鳳簫的頭發擦到旁邊的花朵。
林疏環視四周,見一片汪洋的牡丹花海,開得馥鬱風流。
再看懷裡,淩鳳簫安靜地閉著眼,一身深紅宮裝,輕紗在夜風中拂蕩,許是因著醉酒,眼角還泛著隱隱約約的微紅。
他雖是個沒有感情的劍修,但還僥幸留存了一分審美。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