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過於殘酷的場麵,蕭瑄還好一些,蕭靈陽估計心神巨震。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傾國傾城的姐姐,變成了一個男人。
蕭瑄:“他……他是誰?”
他恍恍惚惚:“怎麼和美人殿下,長得有點像呢?”
林疏:“是淩鳳簫。”
蕭瑄:“……啊?”
蕭靈陽卻似乎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時並不像蕭瑄那樣呆,甚至還對著蕭韶喊了幾句。
“淩鳳簫?淩鳳簫?你怎麼了?”
蕭韶緩緩轉過頭來。
那一眼,所有人都仿佛被潑了一桶冰水,置身無底寒淵。
蕭靈陽顫了一顫,看向林疏:“他……”
“情況不好。”上陵簡道:“他似乎走火入魔,神智儘失。”
林疏隻看著他,然後對上陵簡道:“國師大人……勞煩,帶蕭瑄與靈陽回國都。”
緩了緩,他繼續道:“國事暫且交給你與謝大人,即位之事,由他們兩人自行決定。”
上陵簡看著他,目光深深:“閣主,你不走麼?”
林疏搖了搖頭。
蕭靈陽看看蕭韶,又看看他:“他好像要殺我們。”
原因無他,蕭韶的眼神實在太過冷漠和空洞,周身的氣勢又是那樣冰冷駭人。
林疏道:“現在就走吧。”
晚一步,就多一分危險。
上陵簡道:“我現在就將他們帶回,閣主放心。”
林疏點了點頭。
但見上陵簡袍袖一揮,學宮的飛舟出現在天上,他送了兩個弟弟上去,最後看了鳳凰莊主一眼,也將她帶上。
最後,他望著林疏,道:“閣主,保重。”
林疏:“後會有期。”
聲音都是壓低的,似乎害怕蕭韶也覺得他們聒噪,刹那間把他們變成飛灰。
上陵簡最後望了林疏一眼,登上飛舟。
飛舟緩緩而去,消失在濃黑的天際。
林疏看著他們安全離開,轉頭向蕭韶。
今日在蕭韶身上發生的事情,實在過於……殘酷。
不談皇後,鳳凰山莊的血案,那些美麗活潑的女孩子的死去,即使未曾親眼看到,也使人心驚。林疏與她們並無太深交情,尚覺得惋惜,更何況是在鳳凰山莊長大,與這些女孩子朝夕為伴的蕭韶了。
殺死她們的,卻又是母後。
林疏不敢想象,這隻皮毛暖軟的小鳳凰,心中該是多麼的失望乃至絕望。
而若是從前的蕭韶,或許不會走火入魔,迷失神智……可現在的蕭韶,即使沒有發生這些事,因著身承世間怨氣,他的神智都一直在崩潰的邊緣遊走,哪怕是一絲一毫負麵情緒,都會把他往徹底化身成魔的方向推一把。
所以,發生了今天的劇變後,蕭韶會變成這個樣子,林疏毫不意外。
至於能不能恢複,他心中也實在沒底。
蕭韶甚至不會認得他,也或許下一刻就會像殺掉皇後那樣殺掉他。
但林疏知道自己不能走。
蕭韶就算真的徹底不再是人,為怨氣所控,變成橫行世間,掀起怨鬼之世的大魔,他也就當自己養了一隻黑雞崽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
蕭韶沒有動,隻站在這萬古長夜滔天血海中,看著他。
眼神之冰冷,無法言說。
林疏走到離他極近處,伸手按上他的左胸。
今日上午還像正常人那樣跳動的心臟,此時已經徹徹底底停了。
他抬頭望蕭韶,輕聲喊:“蕭韶?”
沒反應。
再喊淩鳳簫,喊大小姐,喊殿下,喊韶哥,連表哥、哥哥都喊了,都沒有反應,蕭韶甚至又感到聒噪,不悅地蹙了眉。
這人不悅,那是要把人挫骨揚灰的。
林疏隻得後退了幾步。
下一刻,蕭韶化身霧氣,消散了。
幻身隻能幻走自己的本身,身外之物當啷一聲落地。
蕭韶隻有一個身外之物,那就是無愧刀。
林疏:“……”
走了?
他有一絲窒息。
刀都不要了,這次是真的危險了。
危甚。
他撿起無愧刀,又看見落在一旁的羿日神箭,想了想,也帶上。
還是要找蕭韶,去哪裡找呢?
他茫然回頭望,見來路已經被無邊的血海填充,連路都看不見了。
他又放出神念,觀察方圓千裡的情況。
鳳凰山莊被血霧之海淹沒,而這方圓千裡之地,則被漆黑長夜覆蓋。
或許更遠處,乃至整個世間都是如此,但他神念也有限,看不到了。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蕭韶,至於能不能哄回來,另說。
林疏茫然地抱著刀在山莊穿行,可是血霧之濃,隻能看得清身邊一尺的東西,無異於盲人摸象,大海撈針——甚至有幾次險些撞牆。
林疏對著血霧喊了幾聲“蕭韶”,也沒有任何回應。
陷入絕望之際,無愧忽然顫了顫。
似乎是吸飽了血,這柄刀的血煞之氣濃到了幾乎要滴下來的程度,比之最初的那把無愧,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果子也曾說,折竹可以變人,同悲可以變人,天底下所有的兵器都可以變人,但無愧,對不起,他一個果子都不會給無愧吃的,因為這刀殺伐太重,血氣太濃,又是上古的神兵,會變成怎麼樣的殘暴之人,可以想象。
但是此時,林疏卻顧不得這麼多了,無愧實力增強,也就意味著刀的靈性增強,兵器和主人之間精魄相連,它或許能感知蕭韶的位置。
當即便問無愧:“你知道他在何處麼?”
無愧又顫了顫。
似乎是知道。
林疏道:“帶我去。”
當即便感受到手中無愧刀身出現一股牽引力,冥冥中引著他往某個方向去。
他跟著無愧的指引前進,也不知繞了多少方向,終於依稀認出了身邊的景色。這地方他來過。
是大小姐的房間。
房間抽屜裡塞著很多金銀首飾,珠釵衣裙。
莊主管教得嚴,山莊的女孩子們買了過於鮮豔的東西,不敢自己拿著,都是委托大小姐代為藏著。
房間的正殿,他看見蕭韶。
他就走過去,繼續喊名字,試心跳。
蕭韶被他叨叨得不耐煩,又瞬移走了。
林疏繼續找。
於鳳凰山莊大殿再次捕捉雞崽。
雞崽再次瞬移。
於練刀廳再次捕捉。
再次逃走。
……
林疏已經不記得自己找過了多少地方,簡直是疲於奔命,而無愧想必也很累。
這個蕭韶也不殺自己,就那麼看著自己,然後瞬移。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再次找到蕭韶,發現這地方,他很熟悉。
湖中,紅蓮搖曳。
是那間婚房外的景色,他跟著無愧的指引,來到了湖心亭。
蕭韶黑衣華麗,墨發半束,身形挺拔,氣質高華的一個背影,背對著他,單看背影似乎蕭索落寞。
林疏也沒有彆的法子,上前繼續:“蕭韶?韶哥?哥?”
蕭韶這次連看也不看他了,直接蹙了眉,然後麵無表情抓了林疏的肩膀。
森寒之氣籠罩全身,林疏立刻感受到了瀕臨死亡的恐懼。
他還不能死,於是掙了掙:“你不能殺我,我是你——”
話未說完,就被蕭韶往前帶,動作極端粗暴,但並不是下手要殺。
林疏閉了嘴。
他被蕭韶丟進了房間裡。
哦,不是房間,是房間的床上。
林疏悚然而驚,尋思著那我看你也沒忘什麼。
但是下一刻,蕭韶轉身,走了。
走後,還關上了門。
林疏:“?”
他都做好以身飼魔的準備了,就走了?
雞崽的邏輯,怪哉。
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邊,準備推開門,繼續捕捉。
指尖堪堪碰到門框的那一刻,他陡然頓住了。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指尖開始,纏在了他的手上,繼而如同一條藤蔓般,纏住了他的手臂和腰,還分出一根在他的脖子上纏了一圈,將他往回拽。
這氣息明明白白,來自蕭韶,而且很純正,不同於血霧是由怨氣凝成,這是蕭韶自己的靈力。
既然來自蕭韶,那就不是林疏的修為能抵抗得了的。
果然,反抗失敗。
林疏:“?”
這架勢是不讓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