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紅塵如夢(2 / 2)

若是往日之蕭韶,必定向鳳凰莊主問個明白,但如今他恐怕已不相信任何人。

但見他將秘籍收起,道:“事有蹊蹺,從長計議。”

林疏點了點頭:“嗯。”

隨後,又想,八本秘籍,七本已經見過了,而《長相思》又到底在何處?桃源君呢?

這樁懸案,自始至終都無法解得。

蕭韶聽他說了疑惑,說桃源君那般人物,若沒有飛升,不可能橫死,若有緣時,必定能相見。

林疏又問他桃源君的外貌特征。

蕭韶說那時太小,五官記不得了,桃源君總著一身青衣,其人氣質清雋溫柔,不染纖塵,恍若天上謫仙,卻又世情通透,仿佛見遍紅塵,總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而他自己那時候病重,無法出門,日日鬱鬱,桃源君便在床前陪他,溫聲給他講世間的名山大川,四海的奇聞軼事……

這一連串的溢美之辭聽下來,林疏頭昏腦漲。

蕭韶笑刮了他的鼻梁:“有這麼好的師父,我都要嫉妒了。你卻全忘了,現在還昏昏欲睡,實在沒有良心。”

林疏心說我實在是無從憶起。

但他也是真的困了,真的。

他,一個凡人,實在招架不住蕭韶的折騰。

蕭韶顯然也知道自己先前做下的事情多麼不是人,將他抱回房後,便妥善安置在被子裡,抱住,道:“睡吧。”

林疏幾乎是立刻就昏迷了過去,昏迷前最後一幕,看見蕭韶目光越過自己,看窗外漆黑天空。

是了,蕭韶雖恢複了神智,可那些釋放在外的怨氣戾氣,卻是再收不回來,方圓千裡一片漆黑晦暗,不知又當如何收場。

隨後的日子十分悠閒。

沒有王朝,沒有山莊,沒有任何凡塵瑣事,蕭韶本性畢露。

林疏把靠在自己身上打盹的蕭韶撥開,給他墊一個枕頭,心說原先以為你是個勤奮刻苦的河豚,沒有想到,一旦沒有約束,也是條不折不扣的鹹魚。

徹底化身鹹魚的蕭韶這些日子除了拉他行雙修之事,其餘時間都是在玩耍和睡覺。

哦,還有一件,督促他學習《寂滅》。

林疏在督促下,竟慢慢也讀懂了一些,儼然可以入門了。

但他勤奮學習的時候,蕭韶在做什麼?

在他身邊睡覺,或是看一些毫無意義的話本子與民間傳聞、地方誌異,甚麼千年狐狸與書生的愛恨癡纏,甚麼某某大匪屠殺數千無辜百姓,招致天譴,五雷轟頂雲雲。

如此這般過了半個月,林疏開始給一些古舊的劍法典籍寫注解,他雖沒了修為,悟性還在,寫起來倒也得心應手。蕭韶總算有了事情做,那就是陪他寫,一同探討疑義,或是查閱典籍。

這一天,蕭韶突發奇想,摟著他道:“寶寶,你天資如此卓絕,按照記憶,加上你的領悟,默寫一本《長相思》,說不定也能引動天地氣機,再造出一本《長相思》。”

林疏心知自己的水平,尚沒有把最後一招融會貫通,談何重現絕世秘籍。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蕭韶似乎又有點鬱鬱,說:“你原該是雲中的仙君,因我的拖累,卻又變回一介凡人,我始終無法原諒自己。

“當年我經脈閉塞,也是因你才能恢複,也算因果相償。”林疏望著桌上的紅燭,淡淡道:“更何況,你又怎知……”

蕭韶:“嗯。”

“你又怎知……”林疏聲音放輕了,仿佛在說給他聽,又仿佛在說給自己:“做一尋常凡人,非我所願呢?”

說罷這話,他自己也惘然了。

修了一輩子仙,若說想求什麼,卻也真的沒有,無非從小便修,長大也就順理成章修了。

做這紅塵中一介凡人,似乎未嘗不可。

林疏看蕭韶的眼神。

那麼深濃的喜歡和寵溺,一眼就知道。

蕭韶……是很好的人,無論是其外表,還是為人。

這麼好的人,竟然會這麼喜歡他,那他……是否也不算很糟糕?

如果現在的自己,回到小時候,是不是也能和彆人好好相處,能……做一回他曾經在角落裡暗暗羨慕的,那樣的人?

他恍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怕人了,說話也不再僵硬了,昔日難以回首的那些事情,不堪的情緒,竟好似隨風散去,再掀不起心中波瀾了。

是因為遇到了蕭韶麼?

他望著蕭韶,竟漸漸有些癡了,並在那一刻覺得,就這樣與這人鹹在一處,在此處消磨一生,也是好的。

蕭韶親親他,問他在想什麼。

林疏揉了揉眼睛,沒說話,靠他肩上。

蕭韶接過筆替他寫注釋。

膩了半晌,林疏突然神念一動,聽見師兄聲嘶力竭的呼喊:“師弟,師弟!”

他驚覺自己因著變了凡人,神魂強度下降,也不知師兄到底喊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力氣,才終於讓他聽到了。

他意念沉入青冥洞天。

師兄哭嚎:“師弟,你終於來了!這鏡子瘋了!它要出去!整座大殿幾被它撞破!”

林疏:“……”

他從師兄手中接過顫動不已的鏡子,將它帶出去。

一出去,鏡子便乖了。

林疏左右端詳,看見鏡子背後的裂縫又多了數道,是快要徹底裂開的光景。

但他和蕭韶誰都解不開這鏡子的疑團,做不了什麼,隻能再照一下。

林疏的婚房被戳心口已經過了,蕭韶的血也應驗,林疏拿過鏡子,想看看這次又會照出甚麼幺蛾。

看到正麵的一刹那,他仿佛整個人被鏡子吸進去。

是一片如海的桃花林,和風吹拂,桃花紛紛而落,落他滿身。

他看眼前有路,便沿著覆滿花瓣,也長著青苔的石板小徑一路走入桃林深處。

便看見一個青衣的背影。

這衣服是凡間的式樣,雨過天青,很溫柔清淡的一種顏色。這人烏發隨意半束,插了一支式樣簡單的流雲木簪,整個人仿佛很沉靜和放鬆,總體著裝像個凡間的閒散遊客。

他想看正麵,卻轉不過去,隻能看那個漫山落花中孑然獨立的背影。

收回神念,蕭韶問他,他說似乎見著了桃源君,蕭韶道那你們確實有緣。

林疏問他看見了什麼,蕭韶但笑不言,隻說,並非違願之事。

那就還好。

兩人仍舊過鹹魚的生活。

其實,有時候,過於鹹,也會讓人有點乏。

這天的早上,蕭韶對他道,仙君,已經在山莊待了一月,我們出去玩麼。

林疏:“去哪裡?”

蕭韶緩緩拭著手中無愧刀,勾唇道:“為仙為儒為王,皆非我所願。往日因此做下許多不願做之事,如今了無牽掛,欲再入江湖,做一快意恩仇之浪蕩遊俠——殺往日不能殺之人,平往日不能平之事,仙君可允?”

他說這話時,微微揚了好看的眉,清風朗月,少年意氣,刹那間重回眉梢眼角。

林疏看著他,便想起昔年與表哥遊曆江湖,那時蕭韶,亦是這般張揚不馴,風流從容,意態何其磊落瀟灑。

紅塵如夢,幾經波折變故,恍然竟已是數年前的事情了。

當即便笑了笑,道:“自然。”

“江湖多風波,多色i鬼,多賊人,”蕭韶靠近他,在他耳邊輕吹一口氣,作調戲狀,“仙君,你可要跟好在下。”

林疏歪了歪腦袋,思忖一會,最後拿出許久不用的冰弦琴。

“那我仍給你彈琴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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