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允了。
但公主殿下金尊玉貴,哪怕還是個剛出生沒多少天的嬰兒,豈能讓外人看見全貌,林疏滿心的憐愛,最後隻看到皇後撥開幔帳,放出來的一截雪白的,帶一點胖的小手——也隻能聽到帳子裡麵,這小東西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手腕上纏了一枚金質的長命鎖,襯得皮膚更加瑩白。
林疏輕輕握住這隻一看就很軟的小爪。
他心中很酸楚,手指微顫,想親一親這隻小爪子,可莊主與皇後就在身邊,隻能規規矩矩鬆鬆握著。
他經脈被自己廢了,所幸當年那瓶可以激發靈力的丹藥還剩了幾顆。
他便嗑了藥,將靈力抽成細絲,緩慢送進這小東西的經脈中。
靈力遊走,平複翻湧的鳳凰血脈,淩鳳簫急促的呼吸聲更是平穩許多,玉雪般的小爪輕輕回握住林疏的手指,讓林疏心尖上有點發癢。
隻是,孩子的身體弱,經脈也細,能承受的真氣靈力有限,熾陽之氣又會不斷增長,他粗略估計,這次輸靈力,能維持四五年時間。
將情況告知兩人後,她們都很憂心,問四五年後,又該如何。
林疏說四五年後他會再來。
——總之,他有三次機會,不怕多跑一趟,卻不能讓這隻還是幼崽的小鳳凰受了委屈。
皇後似乎安心許多,但又提出了新的問題——根據典籍,孩子越長大,鳳凰血脈就會越猖狂,單純輸送靈力已經解決不了問題,需要彆的手段——她舉出了鳳凰先祖的例子,然後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期冀:“勞動仙君大駕,我與姐姐感激無比……可二十年後,又當如何是好?小女子懇求仙君,若劍閣有適齡的孩子,可否,可否……”
她聲音變得羞赧:“我亦知這是妄想,但為人母者,著實牽掛孩兒。若能和貴閣結下姻緣之好,我兒便可免去血脈之痛,我……亦安心了。若仙君能允我,山莊所有典籍,即便全部送給仙君也無妨,山莊財產與地盤,若仙君需要,也一並給了仙君,山莊上下感恩戴德,永誌不忘。”
林疏:“……”
皇後的意思他總算明白了。
中心思想,我要給我兒預定一個能解決血脈問題的道侶,如果你答應,典籍就給你看。
按照尋常的邏輯,劍閣仙君為了劍,要上古鳳凰的記載。劍,是劍閣人的命脈,而她掐準了這位仙君的命脈,要挾劍閣分配給她兒子一個雙修用的道侶。
林疏的命脈現在不是劍了,是這個病怏怏的小鳳凰,還有小鳳凰留下來的病弱雞崽。
所以,縱然有差錯,她還是掐準了林疏的命脈。
林疏有什麼辦法?
沒有。
為了能看到涅槃典籍,他隻能同意。
他隻是感覺很荒唐。
小傻子根本沒有什麼師父,是他林疏為了幾本典籍,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同意之後,鳳凰莊主十分欣喜,並且當機立斷,不給林疏任何反悔的機會:“仙君,若您同意,我們即刻便立下婚書罷。”
林疏:“……”
鳳凰莊主權當他默許。
當即便眼睜睜看著鳳凰莊主把他未來的賣身契準備了個全套。
莊主揮筆就寫。
左右是那些套話,甚麼“雞豚同社,桑梓交陰,早締嘉姻,更申舊好”。
“伏涼州鳳凰莊主第一令女,以……”
寫到這裡,莊主卡殼了,道:“尚未問仙君籍貫與名號。”
林疏已經魂飛天外:“籍貫為閩州。”
“閩州……”莊主抿唇寫下,又問:“仙君名號為何?”
林疏:“無有名號。”
“仙道中人,向來以號為名……”皇後的輕聲細語傳來:“仙君莫不是嫌棄我們,不願透露……”
林疏趕緊打住她的嚶言嚶語:“並非如此。”
“隻是若無名號,婚書總不正規,招致他人非議。仙君故鄉何處?或是有心愛之地,常年居所,隻需摘出一地名,便可冠以名號。”
林疏就有點惘然了。
他沒什麼固定的居所,也沒有什麼歸處。
心中喜愛的,倒有幾個地方。
昔年在上陵學宮,與大小姐同住的竹苑。北夏境內,深山中誤入的桃花源。還有最後被血霧彌漫的鳳凰山莊,乃至並州那座蕭韶為他留下的桃花山穀。
之所以喜歡,也不過是有蕭韶在,與蕭韶在此處安穩度過許多時日,又沒有世間風雨的侵擾——論其性質,全都是世外桃源,且與一人有關。
——這也是他對此生歸處的所有要求,與遙不可及的盼望。
蕭韶說,東風吹落桃花,沾你衣襟,即是我來看你。
他閉上眼睛,知道自己終將被無法更改的因果宿命所支配。
他極力想要避免那兩個字,可此時此刻,他心中隻有二字。
他便開口輕輕道:“桃源。”
莊主緩緩落筆。
閩州,桃源君。
作者有話要說: 我賣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