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後來怎樣?”
清盧抱緊了那八本秘籍,身形明滅不定:“那個發狂的黑東西走了,我從廢墟裡出來,卻沒想到,那個秦……姓秦的,糾結了一大批人在山下埋伏,看到山上平靜下來,又殺上來——威脅我交出秘籍,長老們都重傷了,我被他們逼到死地,沒有地方去,那個鏡子……就把我吸了進來。”
林疏:“外麵還有多少咱們的人?”
“沒了。”清盧搖了搖頭,焦急道:“小弟子都躲在了結界裡,長老執事有的死,有的傷,師尊,你不能出去!他們有一百人之眾,還有兩個渡劫帶頭,姓秦的修煉了邪門的法術,也成了渡劫,你出去就是死。”
林疏:“留在這裡,也是死。”
這地方不是普通人可以待的,何況清盧去年才剛剛結了金丹,神魂和普通人也沒有什麼大異。
“師尊,你在這裡已經待了那麼久,必定沒事,我……我死了不要緊的!”清盧再三強調:“你不能出去!”
“那你呢。”林疏淡淡道。
“我……”清盧恐怕也感受到了神魂的流逝:“我出去也是死,我留在這裡陪師尊。長老不是教過麼,生死,都是一瞬的事情,師尊,我不怕的。”
林疏眼前有些發酸:“我並未為你做過什麼。”
“師尊對我有再造之恩,當初九千長階上,師尊……看了我一眼,弟子……弟子永誌不忘。”清盧直視著他,神魂瘋狂明滅,是馬上就要消逝的征象。
林疏道:“你進去吧。”
清盧:“啊?”
林疏拎起他的後頸,將他帶到時光河流前。
出去,便被眾人圍攻而死,在這裡,便會神魂消散而亡,但有一條路,可以讓清盧活——將他留在某一個時間點——永遠地。
他卻發現了一件令人絕望的事。
回到過去,也需要耗損神魂——所耗神魂的量,足以讓這隻不學無術,修為平平的清盧一命嗚呼。
他茫然地望著這條光河,不斷更換著時間點,卻發現,越是靠近現在,需要的神魂越少——或許,這也是天道為防止有人在過去作亂,立下的一道規則。
而越過現在這個時間點,往未來而去,所需的就更少。
他拎著不明就裡的清盧,以最快的速度一路溯流而上,終於找到了一個時間點,可以支撐住清盧神魂的損耗,讓他在落地之後,還是一個神智清楚的活人,而不是一個魂魄不全的傻子。
根據他的推演,這已經是未來的千年後,甚至可能是兩千年後。
“你怕死麼?不能騙我。”林疏對清盧道。
麵對著神魂瘋狂的消散,清盧的聲音仿佛快要哭出來:“我怕……師父救我。”
林疏又給他輸了一縷神魂:“你會去一個很不一樣的地方,但能活著,也活得不錯。那裡或許也有劍閣前輩,你能找到。”
他回想現代的生活,清盧雖然天資平平,卻不是愚笨之人——還勉強有一點能騰雲駕霧的修為,足可以適應時代的變遷。更何況,而劍閣的傳承直到他那一代都沒有斷,清盧能得到長輩的庇護。
清盧道:“那師尊,我還能回來麼?我想回來。”
林疏想了想,咬破自己食指,在他背上畫了一道魂印。
清盧道:“好熱!”
“這是引魂印,待你神魂足夠,可引渡你歸來。”
“何時足夠?”
“渡劫巔峰。”
“啊?那我豈不是永遠回不來?”
林疏:“……”
他把《長相思》塞進清盧懷裡:“這個可以修到渡劫。”
“啊?這是什麼?”清盧大叫:“師尊,你哪怕給我《長相思》,我也修不到渡劫的!”
林疏把他扔進時間河流中:“你儘力。”
清盧在空中繼續大叫:“師尊,我沒劍!我劍落外邊了!那邊有劍嗎?啊????”
時間緊急,林疏沒有彆的辦法,把手中折竹往那個方向丟去。
清盧接住:“師尊!我會來見你的!”
聲音逐漸變小,清盧化作一個光點,消失在時間河流中。
林疏回到原來的位置,推演著時候,但他神魂已經奄奄一息,推不出確切的時間點了,隻能把魂印的接引印記刻在了一個大致屬於現在的時間點上,誤差控製在三十年內。
假如清盧能在一生之中修到渡劫巔峰,這印記就能把他的神魂從未來帶回。
在這一刹那,他忽然愣住了。
久遠的、塵封的記憶裡,有一個片段在他腦海中閃回。
那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
他師父刺了血,在他後背刻一個複雜的印記。
他不明就裡,問:“這是什麼?”
他師父吹了吹那記號,道:“這是我們劍閣的閣主印,你師祖傳給了為師,今天為師也把它傳給你。”
他便沒有再問。
過一會兒,他師父說:“徒兒,你知道你為甚麼叫‘林疏’麼?”
他道:“疏者遠也,你說過,要我遠紅塵,離人世。”
師父笑嗬嗬道:“不是。”
林疏又道:“你經常念古文,有一句‘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
師父道:“也不是。”
他便不猜了。
師父卻歎了一口氣,給他梳著發:“寶貝徒兒……你真像一個人呐。”
想到這裡,林疏捂住了嘴,眼淚猝然滑落。在這寂靜的空間裡,無垠的時光前,他回想自己兩世為人,離合悲歡,因緣聚散,又哭又笑,不可自抑。
那枚印記,經師父之手,刻在了他的背上,所以他在天雷下殞身之時,魂魄歸來,回到過去。
師父是誰?他又是誰?《長相思》還在師父手中,折竹又在哪裡?折竹是誰?
他覺得自己已經瘋了,世間萬物壓向他,撲麵而來,掙紮不出。
有些東西不能重複想起,這是太深的一種牽絆,撕扯著他的肺腑。
他看著這條河。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
他在那一刻想跳下去,如同尋死者跳入奔流不息的江河,冰涼的河水會淹沒一切悲歡,而他獲得長久的寧靜。
蕭韶,無愧,清盧,折竹。
他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了,除了自己的生命。
一個光點不知什麼時候亮了起來,在他身邊徘徊,林疏努力看清,發現正是那麵鏡子。
這麵鏡子,一切故事的發端。
“分離聚合,莫非前定”八個字,隱隱約約亮著,懸在鏡中。
他抓住那麵鏡子:“我還有一次機會?”
鏡子閃爍了一下,鏡麵出現一個字:“是。”
林疏看著那條河,似乎是在說給鏡子聽,又似乎在自言自語:“我想見蕭韶。”
他低下頭,眼前一片模糊,河流的光芒折射成鋪天蓋地的金色:“但我推演不出時間了。”
他沒有彆的念頭了。這一輩子的所有事情都被如刀的天意洗去,說萬念俱灰也好,萬籟俱寂也好,,到最後,他心中隻剩一個被瘋狂壓抑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念頭。
他想蕭韶,以未亡人的身份,每一天,每一刻,從沒有停過,騙得過所有人,也騙過了自己,他再也騙不下去了。
他看到鏡子裡的字跡變了:“為何不學清盧。”
在未來找一個時間,活下去?
“不想去,”林疏腦海裡一片空白,沒有辦法思考,萬籟俱寂裡,他情緒終於崩潰,眼淚不斷落下來,哭得喘不過氣,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想蕭韶……不去沒有蕭韶的地方。”
他低下頭,聲音微弱,近乎於無:“我想……再看看他。”
鏡麵浮現四個字:“去即是死。”
“我知道。”林疏伸手撫上鏡麵,啞聲道:“我想死在……有蕭韶的地方。”
鏡子裡麵空白了許久,最後浮現一個字。
“好。”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大綱裡有兩條的順序顛倒,導致多年前劍閣大魔那條線用不上了,現在也不好加入,完結後修文的時候補上(不影響主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