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2)

招搖過境 香草芋圓 10443 字 4個月前

暑熱未退的夏日長街上,沈璃騎馬緩行,和祁棠並肩往魏家方向走,笑容滿麵地寒暄。

“祁小郎果然是國公府得用之人!聽口氣,對貴府世子極為熟悉?”

祁棠厭倦地拍打衣袍灰土,神色敷衍,語氣不冷不熱:

“平日裡替世子辦事,哪能不熟?倒是沈大當家,身為江南兩浙數一數二的商號當家人,對本地各家行商的來曆家世,應該都熟悉罷?”

沈璃謙虛道,“本地有名頭的大小行商,來曆家世都略知一二。”

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下來,兩人都頗為滿意,都覺得可以從對方嘴裡掏出有用的東西。祁棠冷淡敷衍的態度也熱絡了二分。

沈璃拐彎抹角打聽起杏花樓的那位行首花魁,秦水娘。

“在下聽聞……貴府世子在江寧城時,極為中意杏花樓的行首娘子,專門置辦了一處宅院,把人安頓下來。雖說後來……嗬嗬嗬,人跑了,畢竟跟了貴府世子一段時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裝作沒看見祁棠黑成鍋底的臉色,繼續試探那幾日發生之事。

“安置的外室跑了,其實是常見的事。聽聞安置的那處宅院也不怎麼昂貴。貴府世子卻懸賞五百兩銀,緝捕令發遍江南兩路縣鎮,至今還在緝捕不休。如此的不依不饒,難不成,嗬嗬,其中有什麼隱情,貴府世子才會如此地震怒……”

那船漢磚的來曆,雖然葉扶琉不肯說,但聯想到那幾日突然消失的行蹤,緝捕令五分相似的畫像,沈璃心裡早有了篤定猜測。

沈家商賈出身,不像官宦讀書人家計較女子的婦德婦工。葉扶琉手裡的貨來處不明,他不計較;葉扶琉假冒杏花樓的行首娘子秦水娘,他也可以不計較。

但假冒秦水娘的那幾日,她日日和祁世子廝混,又在城外安置了宅子。那幾日如何過的,有沒有被祁世子近了身,沈璃日思夜想,著實成了心頭的一根刺。

難得近日得了機會,祁世子竟然微服來到五口鎮尋親,猛拍魏家大門、自稱“祁棠”的時候,他得了線人通報,就開始懷疑這位江寧府來的富貴少年郎的身份。

後來這位果然開始尋葉家的麻煩,口口聲聲要把葉家的門踹了,進去尋個姓秦的女子。他確定這位必是祁世子無疑了。

趁著貴人落難,當即立斷把人擔保出縣衙,裝作不知身份,賣他個大人情。

葉扶琉在江寧府那幾日如何過的,和麵前這位國公世子有沒有不清不楚的牽扯,今天他非得當麵問個清楚不可。

祁棠的臉色難看起來。

商賈不是最會看人臉色的嗎,這姓沈的怎麼張口就戳到他痛處!

他二十年來頭一回看中女子,秦水娘清清冷冷一句“水娘並未跟過任何人,不想隨便交付終身。世子若是水娘的良人,連一份等候耐心也無?”把他哄得神魂顛倒。

他也不想隨隨便便,水娘是他頭一個女人,他有足夠的耐心,他要等到加冠的好日子和她共

度良夜……

彆說近身了,連小手都沒牽過!

祁棠咬著牙笑,“我家世子是何等身份,想要個青樓女子,難道還有要不成的道理?四處緝捕的隱情……哼,倒不是為了區區一座宅子。那秦水娘既然跟了我家世子,成了世子的人,豈有放任私逃的道理?那狡獪女子就算逃去天涯海角,我家世子也要把她追捕回來,教會她,什麼叫做安分守己!”

一番狠話入耳,沈璃的臉色登時也難看起來。

以葉扶琉從不肯吃虧的性子,他原本猜測祁世子在她身上栽了大跟頭,被拆走一船漢磚,說不定被哄得七葷八素,連小手都沒碰著……

怎麼,聽他語氣,竟被他近身了不成?!

沈璃黑著臉不再說話。

沉悶的馬蹄聲中,現在輪到祁棠問話了。

江南緝捕整個月,絲毫不見秦水娘的蹤影,一個孤身小娘子哪有這份大本事?他現在越來越相信,秦水娘肯定是仇家雇請來的,讓他國公府丟個大臉。人說不定揣著酬金,早已離開江南地界,說不定現在早去了江北中原,西邊蜀地,誰知道。

他雖然嘴裡放狠話,但心裡清楚,人多半是再也尋不到了。

秦水娘雖然蹤影不見,但他的麵前又出現一個和秦水娘五六分相似的美人兒,當日魏家門邊初次相逢,側身回眸微笑,刹那間驚鴻一瞥,令他心神砰然震動。

雖說不是秦水娘,是行商的葉家小娘子……

和秦水娘的容貌如此相似,去了一個又來一個,時機如此巧合,豈不是老天賜下給他的另一段緣分?

有這個五六分相似的擺在身邊,時日長了,自然就忘了那個忘恩負義的。

還是那句話,他祁棠是何等身份,想要個行商女子,難道還有要不成的道理?

祁棠開口問,“表兄魏家隔壁,那戶葉家的當家小娘子,是個什麼來頭?做得哪種行商生計?家中難道父母兄弟都不在了,叫她一個小娘子拋頭露麵的擔起家業?沈大當家熟諳本地的大小行商,想必都清楚的,細細說給我聽。”

沈璃哂笑一聲,不陰不陽道,“葉小娘子做的當然是布帛正經生意,偶爾也做做古董家私行當。生意人四處走動,計較小娘子拋頭露麵,還做什麼生意?怎麼,閣下才從縣衙放出來,又要登門去尋葉家的晦氣不成?沈某能擔保一次,保不了第二次啊。”

祁棠:“……”姓沈的剛才還態度熱絡,怎麼突然陰陽怪氣起來了?

旁邊豪奴立刻過來斥道,“怎麼說話的呢!客氣點!”

沈璃正要繼續冷嘲熱諷時,前麵魏家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抹明豔石榴紅越過門檻,葉扶琉領著素秋和秦隴出門,不冷不熱瞥了眼前方策馬緩行的兩個大晦氣,視線輕飄飄挪開,沒看見似地轉身進了葉家大門。

身後同時傳來兩聲大喊:

“葉小娘子留步!沈某前來請罪!”

“葉小娘子留步!祁某有話要說!”

祁棠下馬的動作利索得多,把韁繩往豪奴手裡一扔,二步並作兩步追上來。

“葉小娘子,之前認錯了人,多有得罪,還請葉小娘子寬宏大量,不計較在下的無心之失。”

說罷就在門邊一拱手,“今日匆忙,先上魏家表兄的家門。改日必定專程給葉家送上賠罪禮。”

葉扶琉聽到“認錯了人”四個字時便停步,人側身站在葉家門裡,明眸清澈,似笑非笑地回望過來,“祁郎君當真認錯了?當真要送禮賠罪?”

祁棠生平頭一回被抓進牢獄,坐了一回監,吃了個大虧,腦子反倒磨煉清醒了。

在江寧府時,人人都敬他二尺,出行百姓避讓,跺跺腳大地震動。為什麼來這個偏僻無名小鎮子,人人都不敬他了?

在江寧府時,人人敬的是他祁棠這個人,還是他身上掛著的世子身份,他身後站著的國公府?

他難得中意一個女子,為什麼被他看中的秦水娘卻毫不留戀地跑了?

在這小小的五口鎮上,他被一路鎖去縣衙,丟臉丟到了極致,又在黑臭牢房裡坐了整個時辰,身上錦衣失了光彩,天地不應,狼狽不堪,他反而恍然悟了。

他中意秦水娘,為她安置宅子,為她花錢精細布置,但水娘還是跑了,因為他過於傲慢。

人在身邊時,連正眼都不肯多看她一眼,生怕心裡對青樓賤籍女子的這份中意叫人看出來,失了自己的世子體麵,反倒失了察覺,未能及時看出水娘對他的敷衍。

如今老天賜下個五六分相似的美人兒,他心裡還是嫌棄葉家商戶女身份低微,但好歹吃過一次虧,他這回沒有把嫌棄明晃晃地表現出來,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大度模樣,擺擺手,

“不計較了。過去之事,就讓它過去罷。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如今祁某和葉小娘子算是認識了。說到做到,賠罪禮明日便送來貴府上。”

葉扶琉的唇角往上翹,漂亮的眼睛同時彎起動人弧度,帶點打量的意思,七分靈動神色帶著二分狡黠,落在祁棠眼裡,一顆心劇烈一顫,砰砰砰猛跳個不停。

像,真是像!

雖說氣質完全不像,秦水娘清冷,葉小娘子明媚,但從這個角度看,側臉輪廓足有八成像!究竟是天底下的美人都有相似的美法,還是他祁棠中意的美人就是這個模子?

祁棠站在門邊,自己都說不清了。葉家小娘子的回眸一笑炫花了他的眼,他隻覺得口乾舌燥,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