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侍人(1 / 2)

“咦,這難道是什麼稀罕事嗎?”

馬冰站起身來,把兩隻嫩生生的手掌拍了拍,指尖沾著的幾點油渣便金星似的飛了出去。

她的表情和語氣足有十二分輕快,仿佛這確實是一件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情,以至於對麵的開封府等人都在一瞬間生出一種荒謬的情緒:

我們不精於此道真是辜負朝廷信任。

平時負責勘察案場的衙役率先回神,“姑娘此言差矣,辨識足跡乃是一門極其高深的學問,非經年累月不能得……”

說到最後,他心窩裡簡直積了一汪辛酸淚。

他少年拜師,端茶倒水洗衣捏背,將那師父祖宗似的伺候了五六年,對方才肯教授訣竅。後來又是五六年過去,他又暗中苦練,這才能獨當一麵。

看著他頗有點苦楚的臉,馬冰有點不忍心再說下去,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這個,彆的不說,獵人、采藥人之類靠山吃飯的,勘察痕跡都很有一手的。”

山中多野獸,大家都是拿命換飯吃,自然要儘量避開。所以憑借野獸留下的足跡,啃噬過的齒痕,甚至是糞便來推測是什麼野獸,體格如何,什麼時候來的,往哪裡去了……都是這些人保命的法門。

馬冰一番話,頓時叫眾人陷入沉默。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謝鈺心頭微動,豁然開朗。

是了,不光開封府,各處衙門上下所需人才眾多,以往要麼由前頭的人引薦,要麼子承父業,尋常百姓雖有心吃皇糧,卻不得其法。

可民間有才者何其之多?任由他們擱置,當真暴殄天物。

嗯,回去之後倒是可以和大人提一提。

謝鈺示意仵作上前驗屍,又問馬冰,“馬姑娘還有什麼高見?”

馬冰先去看那衙役。

那衙役卻是個爽快性子,“姑娘但說無妨。”

他的年紀都快夠當人家的爹了,倒不至於這樣小肚雞腸。況且難得有人精於此道,說出來切磋切磋也是好的。

馬冰不是什麼扭捏性子,見他自己都不介意,也就放開了。

“那應該就是凶器了,”她指著不遠處一塊沾著血跡的石頭道,“凶手是個男人無疑,而且應該還是個很壯很有力氣的男人。”

她看著謝鈺,對方微微頷首,似乎在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凶手拿石頭行凶時,血濺了出來,有些直接染在石頭上,有的卻被他抓石頭的手擋住了。”馬冰用木棍將那石塊撥弄了下,露出邊緣清晰的手指空白。

這是一隻右手。

“這石頭少說也有三四斤,而老六身長六尺,”她張開自己的手,“我的手在女子中並不算小,卻也無法單手握住後多次擊打,尋常女子就更難。”

若一定是個女子,那麼必然是個身材極其高大健壯的女人。

但那太罕見了,在案件偵查過程中並不會做首要考量。

“而且老六脖子和兩隻手腕上都有瘀痕,衣裳也頗淩亂,”馬冰語速飛快道,“想必一擊不死,開始掙紮,或是試圖反擊,凶手上去將他壓製。能單手製服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可見一斑。”

她吐字清晰,聲音又清又脆,戛然而止時,眾人竟有種意猶未儘之感。

那邊元培用胳膊肘碰了碰霍平,小聲道:“有點真本事。”

霍平嗯了聲。

不過她一個姑娘家,怎麼知道這許多?

如今做大夫都這樣難麼?

稍後仵作初步查看完畢,衝謝鈺點了點頭,“這位姑娘說得一點不錯。”

馬冰下意識抬了抬下巴,眼睛亮閃閃的,有點小得意。

謝鈺禁不住輕笑出聲。

但剛死了人,這樣實在不大好,於是他就問旁邊老六的幾個朋友,“他真名叫什麼,家住哪裡,平日做何營生,又為什麼來野墳場?”

他並未多麼疾聲厲色,但那幾人卻莫名覺得對方像天上的雲,自己就如地裡的泥,連多瞧一眼都是冒犯,於是急忙忙垂了頭,老實道:“小人們隻知道他姓李,也沒什麼正經名字,因在家中行六,就這麼胡亂叫起來……”

他正說著,一個日常巡街的衙役就上前與元培耳語,“大人,此人叫方有田,小人識得他們,是朱雀街西頭一夥潑皮,何曾有什麼營生,每日隻是四處浪蕩招惹是非,被卑職等人捉過幾次卻死性不改。”

元培嗯了聲,又過去跟謝鈺講了。

方有田還在說:“那小人們素日隻在街頭幫人跑跑腿兒,賺些零花。老六素日好強鬥勇,又慣好與人爭高低,昨日,”他忽然抬起眼角,飛快地偷覷了謝鈺一眼,又被燙著似的縮回去,哼哼唧唧道,“昨日小人們那個,咳,那個打起賭來……”

謝鈺突然看過來,“打賭之前,你們在哪裡?”

方有田身體一僵,兀自嘴硬,“沒,並沒有哪裡。”

謝鈺也不說話,隻是盯著他看。

他出身高貴,又從十五歲就在禁軍中曆練,一身氣勢做不得假,這樣麵無表情看人時,壓迫感便滾滾而來。

不消片刻,方有田便敗下陣來,跪下砰砰磕了幾個頭,瑟瑟發抖道:“小人該死,是,是地下賭坊。”

眾衙役紛紛皺眉。

大祿朝命令禁賭,這些人竟然還明知故犯!

謝鈺有些厭惡地瞥了方有田幾人一眼,示意霍平上前,“你帶一個認路,將那賭場繳了。”

霍平當即領命,隨手從方有田那夥人裡抓了一個,提雞仔似的抓在手中,重新跨馬奔回開封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