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2 / 2)

馬冰樂了,這小丫頭看著瘦瘦小小的,沒想到口齒這樣伶俐,怪討人喜歡的。

她順手從荷包裡掏了塊蜜煎,“說得真好,吃吧。”

小丫頭仰頭看她,又看李雙。李雙漲紅了臉,兩隻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到底還是厚著臉皮叫女兒接了。

話說回來,衙門裡什麼時候多了女衙役?

謝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當即將帶來的禁軍和開封府衙役分了四路,沿著小丫頭說的方向包抄追擊。

眼下懸賞文書已經貼遍開封府周邊各大村鎮,宋福必然不敢貿然投宿,而他又沒有路引,即便出得了開封,也入不得彆處城池,隻能往周遭的山裡去。

宋福隻是個普通人,哪裡知道沿途銷毀痕跡的利害?眾人追了一段,很快就在地上發現了新鮮的騾子蹄印。馬冰根據那小丫頭和李雙描述的宋家騾子的體態和年紀,迅速鎖定其中一組。

果然進山了。

開封附近多山,數十座大小山脈綿延不絕,若不快些,等宋福逃到深處,可就真的是看得見摸不著了。

好在宋福本人平時也鮮少進山,對道路並不熟悉,若論速度,遠遠趕不上訓練有素的禁軍和衙役。

山中林木繁茂,騎馬反而會慢。眾人便先在山腳下栓了馬,徒步進山。

果然進山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了被宋福遺棄的騾子,看來他也意識到山地中騎騾子的累贅了。

騾子不曉世事,隻覺得小主人忽然牽著自己出來吃新鮮草料甚是歡喜,美滋滋低頭啃得歡,尾巴一甩一甩的。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馬冰就聽到西北方向傳來兩聲急促的竹哨。

各處行伍都有類似的傳遞消息的方式,有的是響箭,有的是竹哨,可以無視地形和環境,在最短時間內互通訊息。

馬冰趕過去時,就見一個穿著黑衫的青年被反剪胳膊按在地上,旁邊還有人喝問:“是宋福不是?”

那人一開始還不想承認,可眼見著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骨頭都軟了,隻得哆嗦著認了。

衙役又問:“認識老六嗎?為何殺他?”

尋常百姓距離命案太過遙遠,總喜歡想太多,以為那些手裡犯了人命官司的必然是窮凶極惡之徒,衙役們抓捕時必然鬨得驚天動地,即便押回衙門,也一定要負隅頑抗死不認賬。

但實際上,除非天生壞種的殺人狂魔,九成以上的凶手殺人後自己先就怕了,聽到“衙門”兩個字都要打哆嗦的,再一看到官服,很難生出反抗之心。

宋福也是如此。

原本他還心存僥幸,可現在聽衙役這樣問,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逼我,是他逼我……”

因是命案,開封府尹塗爻親自出麵審理,馬冰光明正大混在人堆兒裡聽。

經衙役往張大戶家取證,又與宋福核對了得知,他並非自己跌傷,而是被主人家打的。

宋福雖不是張家的家生子,但很知道吃苦,去到張家後,很快混成小少爺的貼身小廝。那日張家的小姐和弟弟外出遊玩,歸來後去城中酒樓用飯,誰知下車時被一夥潑皮瞧見,肆意調笑。

張小姐又羞又氣,指著罵了兩句。

那夥潑皮非但不退,反而越發覺得有趣,老六自詡會討女人歡心,更上前揶揄,嚇得張家小姐少爺哇哇大哭,飯也沒吃,回去就病了。

張老爺和太太怒極,將那日跟著的人打的打,賣的賣,宋福跟著遭殃,打完板子後也被攆了家去。

宋福本也是個氣性人,如何能甘心?總想著出了這口氣,奈何老六等人總是成群結隊,叫他無從下手。

“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那日我又跟著他,聽他說要闖野墳場,當心就心動了。”宋福咬牙切齒道。

塗爻問:“所以你就尾隨,然後殺了他?”

“不!”宋福漲紅了臉,“我,我初時沒想殺他,可那廝竟一點不知悔改,還……”

當時他隻想著打一頓出氣,也叫他嘗嘗斷腿的苦,但沒想到老六壓根兒沒認出他來!聽他說了緣由後還笑道:“那是你主子狠毒,關我屁事?”

宋福都傻了。

張老爺固然不夠慈善,但,但你怎麼敢?!

害了彆人,竟半點都不覺得愧疚嗎?

宋福本就氣惱,如今吃了這一激,隻覺一股邪火在胸腔內急劇膨脹,脹得他頭腦嗡嗡作響,幾欲炸裂。

見老六並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竟轉身要走,宋福就覺得腦袋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啪一聲斷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石頭,快步上前,一言不發狠狠砸了下去,一下,兩下……

案子結了,馬冰的心情也有點複雜。

究竟是誰的錯呢?好像誰都無辜,也好像都有錯。

老六著實惹人恨,但似乎罪不至死;張老爺為維護兒女,雖手段狠辣,無理也似有理;宋福未能儘到隨從的本分,好似活該,可若沒有老六惹事在前,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晚間回藥園的路上,馬冰偶遇謝鈺,不免停下來說幾句話。

“以後再有案子,馬姑娘可有興趣過來幫忙?”

月色如水,他的眼神充滿鼓勵,語氣也是那般溫和,馬冰想也不想就用力點頭,“好啊!”

還挺有趣的。

一個時辰之後,已經躺在炕上的馬冰猛地睜開眼睛:

等會兒,我是不是中計了?

他這分明是想讓我拿一份錢做兩份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