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棗(2 / 2)

謝鈺收回視線,“沒事。”

這個話題不禁讓他回想起曾經被父母親無情揶揄取笑的一段歲月,不然約莫自己也不會那麼早就跑去禁軍曆練……

大約笑得有點久,謝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潤喉,又抓起碟子裡的膠棗吃,竟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山東來的膠棗,果肉尤其緊致肥厚,鮮吃脆甜,乾吃勁道,益氣補血,當果品、熬湯都是好的。蒸熟後吃尤其甜美細膩,其肉宛若膠質,因此而得名。

馬冰詫異地睜大了眼睛,而謝鈺看上去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意外。

馬冰才要開口,就聽外麵街上一陣喧嘩,下意識扭頭一看,發現是幾個衙役押送著戴鐐銬的人犯慢慢走過,後麵許多義憤填膺的百姓跟著罵“姓徐的狗官……”“你也有今天”之類的話。

徐?

馬冰仔細看了幾眼,竟是徐茂才。

不過短短十日不見,徐茂才活像老了十歲,神情萎靡,頭發都白了。風一吹,越加淩亂落魄,絲毫不見曾經的光鮮。

昔日的寧安知州穿著囚服,戴著鐐銬,慢吞吞穿過人群,四周彌漫著百姓對他的唾罵。

還有曾被他們父子強占田地,無以為生以至家破人亡的百姓,一路追著哭罵……

“案子審完了?”馬冰看向謝鈺。

都拉出來遊街了,部分細節也就沒必要再保密,謝鈺便道:“也不算,徐朗已將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再也榨不出什麼……”

上報之後,陛下也懶得再見那混賬,直接勾了秋後處死。

倒是徐茂才還牽扯到其他案子裡,這廝老奸巨猾,至此仍心存僥幸,故而還要留一留。

不過就目前他做的事情來看,最好的結局就是流放三千裡,甚至也極有可能和兒子共赴黃泉。

馬冰的心突然狠狠跳了下。

她努力克製著,才讓自己好像很不在意地說:“但他未必會把犯下的錯失都交代出來吧。”

畢竟罪證的越多,懲處越重。

謝鈺看了她一眼,“說不準。”

狗急跳牆,若真被惹毛了,或許會拖著相關者一起死也說不定。

但如果徐茂才在世上還有什麼特彆重要的人,比如為保護他的妻子和族人,未免相關者報複,可能不敢攀咬。

現在對徐茂才的審訊就卡在這個地方,他明顯還藏著許多關鍵證詞,但有所顧忌,死咬著不鬆口。

這樣下去隻會平白浪費時間,塗爻才行了一招險棋:把徐茂才拉出來溜溜,暗處那些人必然躁動不安,或許會有所行動。隻有對方動了,他們才能順藤摸瓜……

馬冰看著從窗外經過的徐茂才,沉重的鐐銬拖在地上,“嘩~啦~”作響。

“算計來算計去,不還是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不,你錯了,”謝鈺用折扇點著桌麵,漫不經心道,“他那不是算計,不是籌謀,而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為官者真正的算計是算計對手,算計外敵,算計天災人禍,而非將僅有的一點微薄智慧用到無辜普通百姓身上,這樣的人隻是目光短淺的蠢貨罷了。”

謝顯淡淡道,經常沁著笑意的眼底顯出幾分冷酷和涼薄,明晃晃帶著譏誚。

馬冰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而且簡直錯得離譜。

她被對方的外表和舉止所迷惑,卻忘了在駙馬之餘,謝顯是真真正正的三元及第天之驕子,他浸染官場多年,在溫和無害的外表下,早已練就政治家特有的手腕和眼光。

若真論起算計,此人恐怕才是個中翹楚。

“駙馬爺,”長公主府的人從外麵進來,看見謝鈺後也是歡喜,“世子也在,正好長公主才得了一壇上好的西域葡萄酒,還有下頭孝敬的肥肥的野雞,嫩嫩的烤魚,不如您……”

謝鈺抬手止住,“替我向母親問安。”

兩日後就是殿試,這幾天衙門裡離不得人。

謝顯歡歡喜喜站起身來,甚至帶著幾分迫不及待,“罷了,我且家去同公主受用。”

謝鈺和馬冰都站起來行禮。

謝顯走出去兩步,忽然又退回來,盯著馬冰瞧了兩眼,然後出手如電,飛快地扯了下她的小辮子!

馬冰:“!!!”

謝鈺:“……”

偷襲得逞的謝顯得意地笑了幾聲,快活得像個孩子。

“小姑娘,你或許有許多心事,”他忽眨了眨眼,“但人生苦短,莫要困在過去,且看當下吧。”

回開封府的路上,馬冰一直有點心不在焉,惹得謝鈺頻頻側目。

“他……你莫要往心裡去。”

說起自家父親,謝鈺很有點百感交集。

好端端的,作甚幼稚舉動!

你一個大人,去扯人家小姑娘的辮子,像話嗎?!

馬冰幽幽看了他一眼,“令尊真是個有趣的人。”

痛死了!

謝鈺捏了捏眉心,“抱歉。”

馬冰哼了聲,眼睛用力往路邊的食肆裡瞟。

謝鈺:“……”

他沉默著摘下錢袋遞了過去。

買吧,買吧,父債子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