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舞弊案完(1 / 2)

通緝畫像消耗極快,一連幾天,畫師們都在埋頭苦乾。

得知關清還沒抓到,馬冰毫不猶豫地從椅子上彈射出來,瞬間拋棄了同甘共苦數日的畫師們。

“我也去幫忙抓人!”

幾個熬得嘴唇泛白的畫師齊齊抬頭,羨慕且留戀地看著她的背影,竭力挽留道:“馬姑娘,不再畫幾張了?”

“是啊,外麵日頭,彆曬黑了,在屋裡畫像多好?”

剛又搬過來一摞畫紙呢!

馬冰頭也不回地加快了腳步,仿佛背後有鬼在追,“不了不了……”

再不跑,她就要畫吐了。

活了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覺得畫畫如此恐怖!

出去曬曬吧,曬黑了挺好!

值得一提的是,李青禾也日日拿著畫像在城內外四處奔走,問路人有沒有見過那個假關清,十分辛苦。

有朋友勸他歇一歇,他反倒勸對方一起去找。

友人十分不解,“如今既然知道他是替考的,慕笙又是被陷害的,你我隻是受了無妄之災,等著衙門的公告就是了,何必這樣辛苦?”

李青禾卻道:“話不好這樣講,你我素日受朝廷恩典,就該為君分憂,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早些找到他不也早日安心嗎?”

早找到晚找到又有什麼分彆呢?難道朝廷還會讓咱們重考?

既然沒有分彆,又忙什麼!

見勸不動,友人索性就放棄了。

漸漸地,外頭的人也知道了,有說李青禾傻,有的說他無辜被牽連可憐,也有讚他仗義的。

就連私下裡塗爻跟謝鈺等人說起時,也難掩讚賞之情,“此人遇事穩得住,倒頗有俠氣義骨。”

如此行事固然有幾分是為了自己,可能做得出來便已十分難得。

人有小心思、小綢繆不怕,甚至為官者就是要有些城府,怕的是隻想貪好,卻不想出力。

不知不覺間,李青禾竟悄然入了前輩們的眼了。

假關清在逃期間,皇上幾乎日日都要追問進度,整座開封府都被沉重的氣氛包裹,壓得人喘不過氣。

好在這種僵局在第六日被打破:假關清落網了。

那日一大早,開封城外的幾個村民照例拿著農具下地乾活,無意中碰見一個陌生人在河邊喝水。

那鎮子很小,平時鮮有外人出入,突然多了張生臉,那幾人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正常情況下,對方往往會看回來。但那人卻猶如驚弓之鳥,竟捂著臉轉身跑走了。

我們是老虎嗎?跑什麼!

那幾人都傻了,站在原地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不對,前兒官府不還發了通告,說有人犯外逃嘛!

人多膽大,又是在自家地頭上,那幾個村民略一合計,派出一個腿腳快的回去報官,其餘幾人乾脆地也不種了,竟沿著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結果可想而知。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更何況是連著幾日東躲西藏筋疲力儘的書生。

最終那幾個村民不光抓了嫌犯,還順藤摸瓜找到對方的騾子和行李,一並扭送到官府去了。

開封府眾人:“……”

你們的村民還挺能乾!

元培嘖了聲,飛快地估算下本地到發現地的距離,“跑得還挺遠。”

要不是大人及時發布海捕文書,還真有可能讓他插空子跑了。

“像嗎?”

最近馬冰總跟開封府的衙役們同出同進,大家也漸漸將她當成自家人。這會兒她率先開口,竟沒人覺得不對。

那衙役謹慎道:“跑了幾天,臉上胡子拉碴的,也臟,還沒來得及細看呢,不過卑職覺得像。”

霍平卻覺得就是,“咱們開封府哪兒來那麼多逃犯,況且不心虛他跑什麼?”

元培摩拳擦掌道:“說這麼多作甚,是不是的,帶來驗貨不就完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謝鈺終於說出最關鍵的問題,“他身上可有戶籍文書?”

馬冰等人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是啊,這麼簡單的法子我們竟沒想到?!

那衙役點頭,“卑職不敢認也是因為這個呢,他身上倒是有文書,隻是寫的是曹青,因沒個比對,我們也怕弄錯。”

不是關清?

不對,他本來就不是關清。

那這個曹青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他跟關清又有何關聯?

關清,不,曹青被捕後一度十分沉默,不管衙役們怎麼問都不開口。

最後還是宋推官出馬,惡狠狠道:“這小子就是欠收拾,餓著,不許給他飯吃!”

宋推官不僅不給那曹青飯吃,還故意挑了對方餓得頭昏眼花時帶了肥雞大鴨子去他麵前吃,吃得滿嘴流油,打個嗝兒都是葷腥味兒。

就這麼過了兩天,曹青撐不住了。

他兩眼發綠,氣若遊絲道:“給我一頓飽飯,我什麼都說。”

宋推官分外得意,對謝鈺等人昂著頭道:“瞧見了嗎,你們且還嫩著呢!”

風卷殘雲後,曹青又對著虛空發了半日呆,這才緩緩吐了口氣,脊梁一彎,軟踏踏坐在地上,“問吧。”

因牽扯甚廣,塗爻親自來主審,通判和宋推官坐了次座,謝鈺等人聽審,馬冰也擠在衙役堆兒裡混了個落腳地。

宋推官先向塗爻行禮,見他沒有彆的吩咐,便開始發問。

“你是關清的替考嗎?”

聽到關清的名字,曹青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古怪至極的笑。

他抬起頭,從亂蓬蓬的頭發下看過來,似笑非笑道:“你們怎麼不自己去問他?”

眾人直覺不對,宋推官狠狠拍了下驚堂木,“大膽,回答本官的話!”

曹青對這個折磨了自己好幾天的人很有點骨子裡的敬畏,抿了抿嘴,果然老實許多。

“是。”

“你替考一事,關清的家人可知情?當地官府可知情?當年的考官可知情?”罵人歸罵人,宋推官在刑訊一道確實是把好手,幾句話就問到關鍵。

這幾個問題,儼然就是決定接下來朝廷局勢的關鍵!

曹青竟還笑得出來。

他看著宋推官,又看向堂上的塗爻,“大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問呢?”

這樣大的案子,僅憑他一個平頭百姓如何辦得?

自然有人裡應外合。

“回答!”宋推官不吃這一套。

“是。”

“你與那關清有何關聯,他們為何找你替考?”

“我本是關清的隨從,早年曾陪他去縣學,”曹青的眼神帶了諷刺,“出身下賤,偏書卻比他讀得好。”

大約覺得左右已經說到這裡,繼續隱瞞也無用,曹青頓了頓,竟一股腦將後麵的關鍵都說了。

“當年關家人覺得關清科舉無望,便事先賄賂了本地州府,又買通了朝廷派去的督考官……”

宋推官示意文書將這些都記錄在案,又問了那些官員的姓名,核對無誤後讓曹青簽字畫押,請塗爻過目。

“本官再問你,真正的關清現在何處?”

剛才那種古怪的笑容再次浮現,曹青咯咯笑了幾聲,然後笑聲越來越大,“世上隻有一個關清就夠了。”

真正的關清死了,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所謂的替考,不是原主得名,舞弊者得利的交易嗎?

可現在,原主竟然死了?!

曹青為什麼這麼做?

他有把握瞞天過海嗎?

如果長久見不到關清,難道關家就不會懷疑?

“功名是我考來的!我考來的!”突然被戳到痛處,曹青瞬間癲狂,青筋暴起地喊道,“是我的東西,我憑什麼還給他!”

“你一開始的身份就是假的,還扯什麼!”元培嗤道。

馬冰忽然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曹青瘋狂掙紮起來,將身上的鐐銬抖得嘩嘩作響,幾個衙役見狀忙上前用水火棍夾了,將人麵朝下按在地上。

這種姿勢無疑是很痛的,但曹青就像沒有直覺一樣,還是拚命叫著,喊著,兩隻眼底充了血。

“我自認勝過他百倍,出身寒門就活該下賤嗎?!”他嘶吼著,像一頭困獸。

“我自幼家貧,生父早亡,生母多病,又要照顧幾個年幼的弟妹,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又讀書又打零工被人恥笑。

家裡窮,無錢供我讀書,我便趁日日放牛之際去學堂偷聽,被人攆得喪家犬一般……學堂裡的學子沒學會的,我都儘在腹中,隻要考,必然得中。卻因保費和路費被阻斷去路。

一兩半,諸位大人高高在上,可能想象區區一兩半銀子我攢了足足三年!三年啊!人生短短數十秋,能有幾個三年?三年之間,一屆科舉,多少滄海桑田,我卻要浪費在這種可恥的小事上。

我好不容易攢夠了銀子,卻因無錢坐車誤了時辰……

我恨!我不該恨嗎?!

可他呢,不過是生在一個好人家,每日渾渾噩噩,庸庸碌碌,什麼都不用做便什麼都有了。為區區一個秀才,請了好教師來教導,什麼書都任他讀,什麼地方都隨他去,竟反複考了六七年!但凡老天有一絲這般待我,我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說到這裡,曹青竟放棄掙紮,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他拚儘全力都不曾擁有的,彆人卻絲毫不放在眼裡。

塗爻長歎一聲,“縱然如此,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

曹青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置若罔聞。

“家裡人生病,我沒了出路,去給那關清做伴讀,好容易進了縣學,那些讀書人竟連正眼都不瞧我,他們不敢欺負關清,便來折磨我,說什麼奴才也配來這種地方……”

從到關家那一刻起,曹青有生以來的認知都被顛覆。

他不知道世上還能有人過這樣的日子。

一直以來,我所堅持的算什麼呢?

這許多年來命運加注在我身上的苦難,又算什麼呢?

我便天生低賤?!

“我不是奴才!”曹青哭喊道,“我隻是去打長工,沒有簽賣身契!”

原本宋推官等人見曹青如此不知悔改還恨得牙癢癢,可聽到這裡,也不禁對他生出幾分憐憫。

“你說縣學有人折磨你,可是慕笙一夥?你便是來報複的?”宋推官又問。

曹青掛著滿臉淚水,恨聲道:“不光他,那些讀書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馬冰忍不住道:“所有人?”

不至於吧?不然台州府的風水一定有問題,這不是紮堆出壞種嘛!

曹青狠狠地哼了聲,沒說話。

就算有人沒下手,可他們分明看見了的,卻對此熟視無睹!

他們也認為我下賤,不配高貴的秀才公出手相助!

宋推官看向塗爻,“大人,您看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塗爻看了曹青一眼,沉聲道:“帶慕笙和李青禾上堂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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