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爐羊(1 / 2)

嚇病?

為什麼會受驚?

“而且那周巡的表姐陳思昨天上午出過門,”馬冰繼續說,“她自稱去城裡看戲,早上出門,下午才回來,有戲票和戲園子的夥計作證。”

聽上去好像證據確鑿,但時間會不會太巧了?

出去這麼久,又是人來人往的戲園子,誰能保證她中間沒離開過?

這個空檔足夠往返錦澤兩三次了!

原本以為隻有董平一人說謊,現在看來,夫妻倆可能都不無辜。

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謝鈺當機立斷,讓兩名衙役一人留下監視,一人立刻返回董宅,提董平夫婦的貼身侍從和昨日守門的小廝、婆子等人回開封府受審。

那夫妻二人剛被突襲,此刻必然驚魂甫定,若果然心裡有鬼,心腹又被殺了個回馬槍提走,定然方寸大亂,或許會有什麼行動也未可知。

阿德疑惑,“大人,不是說不到關鍵時刻那些人的口供不足信嗎?”

怎麼忽然又要審了?

同伴抬手往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傻子,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時候不早了,日頭都過了正中,謝鈺和馬冰也不耽擱,徑直往城內而去。

回城時,正值午飯時段,酒樓裡、攤販邊坐滿了出來用飯的食客,無數食肆的鍋灶俱都燒得滾滾的,橙紅色的火苗拚命舔著鍋底,濃白水汽夾著濃香氤氳了幾條街。

“哢嚓嚓~”

“嗤啦~”

處理食材,熱油入鍋,各色佐料丟進去,金燦燦的火苗迅速沿著鍋壁攀爬,將大師傅們的臉龐映得通紅。

“三脆羹、白炸齏……齊啦!”

“脆筋巴子、蔥潑兔,還欠您這桌一碗蔥絲蒸魚,稍住,稍住哈……客官裡麵請!”

馬冰走不動道了。

她一大清早就出門,早起隻胡亂往肚子裡塞了一隻水煮蛋和野菜夾子,寡淡淡的無甚油水,哪裡經得起消耗?

如今日過正中,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方才沒聞見這味道倒也罷了,可現在聞到了,五臟六腑內瞬時唱起空城計。

正砸吧嘴兒呢,就見謝鈺翻身下馬,徑直往那酒樓裡去了。

“大人?”

謝鈺踩在台階上看她,“不是餓了麼?”

現在回衙門也趕不上飯點,倒不如在外麵吃了再回去。

馬冰大喜,試探著道:“可是我沒帶多少銀子……”

這麼大的酒樓,一餐飯少說也要三幾兩銀子呢。

“我請。”

“請”字的尾音尚飄在空中,馬冰便火速滾鞍落馬,將韁繩拋給迎上來的夥計,一陣風似的卷入大堂,“好咧,我要吃入爐羊!”

謝鈺:“……”

你是不是早來勘察過?不用問就知道這家的招牌菜。

有小二湊上來問,“客官?”

謝鈺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要二樓臨窗雅座,給她入爐羊,再添置幾樣小菜。”

“好咧!”小二麻溜兒跑走,朝後麵大聲報菜名,“入爐羊,小菜若乾!”

謝鈺上樓時,馬冰已經坐好了,還幫忙倒了茶,笑眯眯推到他麵前,“大人辛苦,大人請用茶。”

如此殷勤,倒弄得謝鈺不大敢喝了。

她該不會在裡麵下了什麼藥吧?

不怪馬冰如此期待。

牛肉固然難得,可若跟羊肉比起來,也就不算什麼了。

一來中原腹地並不大適合養羊,縱然有,肉質也不夠鮮美細嫩,市麵上流通的羊肉大多是從北方運過來的,如此先就加了一層運費。

二來牛可做畜力,不必官府呼籲,民間就爭相養殖,而羊不同,非但不能乾活,還要專門空出勞力來伺候,又愛生病,故而數量不多。

物以稀為貴,種種原因之下,羊肉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往往被視為達官顯貴們的專屬,尋常百姓是問都不敢問的。

入爐羊,顧名思義,取五個月左右的小羊羔剝皮洗淨,塗抹醬料醃製後,腹內塞各色菌菇、時蔬入爐烘烤。

烤製過程極其考驗大師傅的經驗,火候、時機須得拿捏得當,期間不得開蓋,開則香氣流失,這一爐就廢了。

聽說這麼烤出來的羊肉外皮金黃酥脆,內裡粉嫩多汁,一口下去,連牙齒都不用的。

開封城內幾家大酒樓的入爐羊賣得都極好,就比如說這家,後院一共十二隻巨大的泥爐,每日天不亮就開火,直到入夜才熄,中間沒有一刻停歇。

一日下來,能賣上百隻呢!

“大人覺得董平夫婦會是凶手嗎?”馬冰抓過桌上的南瓜子剝著。

謝鈺不喜歡南瓜子。

因為那東西形狀古怪不說,皮兒也薄,死死貼在肉上,很難完整地摳出來。

一不小心,還容易把碎殼紮進指甲縫的肉裡。

但馬冰似乎很擅長做這類細小瑣碎的營生,她甚至看都不必看的,隻隨意跟自己說著話,眼睛漫無目的地往窗外街上掃著,碟子裡就多了一顆又一顆完整而圓潤的瓜子。

“目前看來,他們的嫌疑最大。”

謝鈺忍不住低頭去看那些南瓜子,開始懷疑剝殼到底是不是那樣輕鬆的事?

馬冰歪頭看他,“大人真是滴水不漏啊。”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私下裡也不肯輕易下斷論麼?

謝鈺剛要開口,對麵就推過來一隻甜白瓷的小碟子,裡麵堆滿了胖乎乎的南瓜子。

馬冰笑道:“大人請我吃羊,我請大人吃瓜子,禮尚往來嘛。”

謝鈺低頭,對上那群南瓜子,沉默良久。

“南瓜子花的也是我的銀子。”

馬冰:“……”

可是我給你剝殼了呀!

不多時,夥計舉著巨大的托盤過來,沿途灑下濃烈的異香,引得許多食客扭頭猛吸。

好香,真是好香!

烤羊上桌,四條桌腿兒都跟著顫了顫,金棕色的美麗脆皮立刻占據了馬冰的全部視野。

夥計用帕子擦了擦雪亮的刀,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和動作切開切開各處關節,方便貴客稍後取用。

晶瑩的油脂順著羊肉紋理滾落,滾燙的水汽噴薄而出,帶著強烈的葷腥撲麵而來,燙得毛孔都微微舒展了。

馬冰咋舌,“吃不完呐。”

經常吃羊的都知道一個說法:半羊,意思是一頭羊剝皮放血去內臟,再斬去頭蹄,烤製後上桌也不過生前一半重量。

五月左右的羊羔差不多二十五斤上下,上桌就是十二斤,縱然再扣掉不能吃的骨頭,也有將近六斤。

還有羊腹中的菜蔬,兩人哪裡吃得完這七、八斤?

謝鈺道:“給元培他們帶回去。”

馬冰快樂地吃羊。

外皮上抹了醬料,長時間燜烤後形成一層光滑的薄殼,一口咬下去,哢嚓作響,內裡細嫩的肉質爭相擠出肉汁……

她細細品味片刻,稍顯遺憾地搖搖頭,“很好吃,但還是不如在北方吃的好。”

或許北方人吃羊沒有這樣細致講究的手法,但她卻覺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羊肉。

北方羊趕到內地殺,似乎總帶了那麼點兒水土不服。

謝鈺看她一眼,“馬姑娘似乎很懷念在故鄉的日子,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來中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