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謀定(1 / 2)

肅親王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但因保養得好,看上去仍然很精神。

至少現在看著比旁邊暈船狂吐的太醫強多了。

說來,他也算一位另類的傳奇人物。

肅親王的生母出身名門,備受先帝恩寵,得封貴妃。先帝愛屋及烏,對當時的三皇子也頗為喜愛。

後來皇子們漸漸長大,天資初顯,三皇子可謂文不成武不就。

但唯獨有一點,他似乎天生就懂得趨利避害,而且不要臉。

先帝晚年暴虐多疑,喜怒無常,連身邊伺候他幾十年的老人兒都沒少被責打,更一度與號稱最寵愛的明珠寧德長公主決裂,但恰恰就是看起來乾什麼什麼不行的三皇子,始終屹立不倒。

先帝晚年癡迷佛教,希望來生能再續權勢富貴,但恰逢戰事吃緊,天災肆虐,財政緊張,卻不好主動開口做什麼。

三皇子便主動上書,借著儘孝的名義要求大肆修建廟宇、陵寢,並帶頭收斂錢財,無所不用其極。

先帝果然龍顏大悅,將一乾彈劾的折子都壓下去,多次公開稱讚他“純孝”,加封其為親王,臨終前甚至留下密旨,“不可殺不可廢不可圈,三代後始降。”

後人常說,自己養的兒子自己知道,彆看先帝最後那幾年瘋瘋癲癲,肯定也明白三皇子得罪了不少人,自己這個靠山一倒,隨便哪個兄弟登基都沒好果子吃,所以才留下這麼一道免死金牌……

馬冰想得太多太入神,腦海深處似有狂風大作,卷起堆積成山的記憶碎片,滿是白色的,血色的……以至於連龍舟比賽都看不進去,隻是麻木地跟著周圍的人叫好、鼓掌。

她甚至連什麼時候結束的都不知道。

“馬姐姐,你怎麼了,瞧著臉色不大好。”袁媛發現馬冰好久沒動靜,扭頭一瞧,卻見她眉頭緊鎖,麵容泛白,不由擔心起來。

趙夫人聞聲也看過來,“是呢,這孩子彆是中了暑氣吧?”

馬冰緩緩吐了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索性順著她們的話道:“大約是這幾日沒休息好,又怕熱。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也省的給大家添麻煩。”

“今年確實比往年更熱些,也好,我打發人套車送你回去。”趙夫人道。

“我陪你吧。”袁媛起身道。

“不用忙,”馬冰笑著按下她們,“我自己就是大夫,還能不清楚?其實冷水擦把臉也就好了,隻是這裡太吵罷了,正好現在彆的街上清淨,我沿著樹蔭底下走走,吹吹風就好了。”

正說著,外麵樓下又是幾艘船伴著震天響的喝彩和鑼鼓聲駛過,吵得眾人直皺眉。

確實。

有趣是有趣,熱鬨是真熱鬨,就是未免忒熱鬨了些。

馬冰再三勸說,終於安撫下袁媛和趙夫人她們,提前離席。

剛下了樓,離開眾人的視線,馬冰臉上的笑意就褪得一乾二淨。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哪怕再多看那廝飛揚得意的胖臉一會兒,就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掐死他!

今兒幾乎整座開封府的人都跑出來看賽龍舟,沿河那幾條街上人滿為患,其餘的地方卻冷冷清清。

馬冰順著樹蔭走了幾步,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心情終於平靜了些。

水裡有不少魚蝦,許多人都習慣將剩飯拿來喂魚,故而一隻隻都吃得圓滾滾,一看有人站在岸邊,便熟練地簇擁上來,張大著嘴巴等待投喂。

馬冰看著腳下劈裡啪啦湧過來的魚群,歎道:“你們倒是快活。”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

因肉質粗糙,還不必擔心給人抓了去吃。

上輩子積德了吧?

“馬大夫!”

忽然有道熟悉的嗓音響起。

馬冰抬頭一瞧,卻是斜對麵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館裡,蒲草滿臉興奮地衝她招手。

她習慣性笑了下,見四下無人,抬步走過去,“你們怎麼來這裡了?百花樓也沒人跟著?”

蒲草將本就乾淨的椅子又使勁抹了幾回,熱情地請她坐下,又倒茶。

見她麵色不佳,張抱月擎著扇子給她扇了幾回,聞言懶懶散散道:“今兒出門都沒帶銀子,且身契還在鴇母手裡攥著,出了城就是逃奴,怎麼逃,往哪裡逃?”

老鴇們也知道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道理,隻命打手們圍住幾條要緊的路口,便樂得賣個好,讓手下的姑娘們輕快一日。

“馬大夫,喝茶。”蒲草倒了茶,又用扇子飛快地扇了幾下,不燙了才端過來。

“好蒲草,多謝你這樣用心。”馬冰笑道。

蒲草抿嘴兒笑起來,雖還是瘦,但因病好得差不多,日子有了盼頭,瞧著精神倒還好。

都去湊熱鬨去了,茶館裡除了她們這一桌竟沒有旁的客人,掌櫃的不在,兩個夥計樂得偷懶,都在遠處的角落裡磨牙打瞌睡。

也不知是太熱,還是被一大早的鑼鼓聲嚇到,樹上的蟬竟也啞巴了似的。

隔了幾條街,遠處仍隱隱有鑼鼓聲飄來,隻是隨著風晃晃悠悠,聽不真切,夢境似的。

屋子裡安靜得很,隻後麵小火爐膛內炭燒得通紅,劈裡啪啦舔著壺底,聽那逐漸沸騰的水呼哧有聲。

張抱月四下看了看,又讓蒲草去守著外麵,以防有人偷聽,這才示意馬冰近些,低聲道:“我怕有心人察覺,你給的那幾個名字隻好一個個來……那田嵩近幾年癡迷佛教,常去各大寺院拜祭,下月中旬有高僧在城南福雲寺講經說法,他必是要去的。

他年事已高,福雲寺又偏僻難行,說不得要住幾日。”

田嵩便是那田斌的父親,前任戶部尚書。

馬冰眼神一閃,“多謝。”

最近幾年開始癡迷佛教?怕不是虧心事做多了,心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