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骷髏(2 / 2)

“死者被埋之前就死透了,沒有掙紮的痕跡,所以坑洞和骨架都很平整。”馬冰正說著,就見眼前這人唇角彎彎,眼裡帶了笑,下意識停住,“怎麼了?”

謝鈺從袖子裡取出手帕遞過去,“擦擦臉。”

馬冰這才記起來忙了一夜,她又跟著張仵作一起反複下坑取骨,中間不知多少回抬手擦汗,肯定好看不到哪兒去。

“多謝。”她才要去接,卻見自己兩隻爪子已經看不出原色,襯著前頭雪白的帕子,越加顯眼。

說老實話,她的手現在比泥坑乾淨不了多少。

恰巧一滴汗順著睫毛滾入眼中,又酸又痛,馬冰唔了聲,才要本能地用手去揉,下一刻,鬆柏清香便到了鼻端。

“彆動。”他柔聲道,一手按下她的胳膊。

馬冰果然僵在原地。

也不知怎的,她現在腦殼空空,什麼線索,什麼骷髏,全都被這股雪後青鬆的幽香卷走。

對幫人擦臉這種事,謝大人明顯是個生手,生疏到有點笨拙,但他的動作極其輕柔,像擦拭價值千金的古董一樣,輕輕抹過姑娘的肌膚。

混著汗水的泥痕被擦去,露出下麵年輕姑娘特有的細膩而飽滿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著珍珠般瑩潤的光澤。

謝鈺現在遠不似看上去那樣平靜。

他甚至有些懊惱,有些慌,不知怎麼就頭腦一熱,做了這樣的事。

但……感覺意外的不壞。

他向來是個有始有終的人,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做好。

他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緊繃,甚至連兩排濃而黑的睫毛都在微微顫抖,眼珠在下麵滾來滾去。

他有點歉意,也有點好笑。

難為你也有這樣老實的時候。

她的眉眼似乎比尋常中原女子深邃一點,五官疏朗大氣,若硬要形容,就好似塞外的秋風,颯颯作響。

她大約天生就不該被局限在什麼地方,不該被禁錮著,去做她本不想做的事……

“抱歉。”

謝鈺既不舍又果決地後退一步,看著重歸白淨的姑娘的臉,終於順眼了。

馬冰覺得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

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她有點氣,氣對方這樣冒失。

你在彆處也這麼輕浮,隨便幫個姑娘做這樣親昵的事麼?!

可,可除此之外,對方也確實沒做任何舉動,甚至剛擦完,就立刻後退。

馬冰沒有多少與同齡人相處的經驗,也沒人教過她,正常的事情該是什麼樣子的。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隻知道自己的心臟在瘋狂跳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體內瘋狂蔓延,好似全身的血都湧到頸子上,湧入腦袋裡,又暈又漲。

謝鈺眼睜睜看著血色從她脖頸處一路蔓延,宛若肌膚上落了層朝霞,忽然就有點歡喜。

或許,她並非全然沒有感覺。

那歡喜叫他雀躍,讓連日來他在背地裡做的一切都有了價值。

“哎呦這老胳膊老腿兒,”張仵作在坑裡忽然喊道,“誰拉我一把?”

爬上爬下這麼多次,竟爬不動了。

馬冰瞬間回神,才要過去拉人,卻被人一把拉住。

她的臉好像又有點熱了,“乾,乾什麼?”

當名為羞惱的情緒出現在一個素來率性灑脫的姑娘身上,絕對是世上最動人的顏色。

謝鈺唇角蕩開一抹淺笑,眼底也柔和得不像話,“彆去。”

大約春日暖陽落在湖麵上的波光,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的目光跟以前有了些變化,看似更溫和,可內裡卻隱藏著些更柔韌的東西。

馬冰有點不自在,第一次主動回避與他的眼神接觸,“見死不救啊?”

謝鈺鬆了手,規規矩矩站在她身側,輕飄飄道:“他的手……”

他可恥地耍了一點小心機:

這個位置比以往他們站的距離更近一點,似乎隻要微微低頭,就能碰到對方的發梢。

心思翻滾的馬冰完全沒意識到這細微的變化,而是順著他的話想起來一件事:

張仵作剛才捏過……

呃……

脆弱的同僚情誼在此刻越發顯得不堪一擊。

馬冰立刻衝不遠處的阿德喊:“阿德,阿德啊,過來啦張仵作一把!”

阿德不知有詐,快樂地跑過來,“好咧!”

稍後眾人集合,將骨架小心地轉移到牛車上,張仵作全程渾身緊繃,好像自己的眼珠子被人挖走了一樣一驚一乍的。

“小心小心!”

“啊啊啊掉了掉了!”

謝鈺和馬冰被他吵得頭疼,走出十幾步說話。

“一般殺人拋屍都不會剝得這樣光溜溜的,凶手這樣不遺餘力地清理屍體,必然是想儘可能隱藏死者身份,”謝鈺道,“死者是當地人的可能性極大。”

辨認死者身份最常見也最有效的途徑就是服飾和隨身物品,而凶手這麼做,也確實非常有效:

現在除了這幅骨架,他們竟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我看過元培帶回來的冊子,”馬冰道,“近半年來附近幾個村鎮共有七人報失,倒是有三個年齡接近。”

根據她和張仵作聯合估計,死者是個年齡在十八到四十歲之間的男人,致命傷應該就是腦後骨折,也就是被人從後麵用重物打破頭而死。

他生前並未骨折過,也沒有明顯的先天病症。

他的骨架大小屬於中等偏上,是典型北方人長相,按照這個體格,哪怕是個瘦子,生前至少也有一百四五十斤。

死者骨架完整,說明死後並未被分割,而要想悄悄掩埋如此沉重的完整屍體,難度極高,凶手不可能運出太遠。

“年齡能不能再具體些?”謝鈺問。

太寬泛了。

馬冰搖頭,“什麼都沒有,我們儘力了。”

能定下來十八歲,還是因為以前張仵作接觸過十八歲的死者,再縮減範圍的話,很容易誤導。

對無名屍骨,仵作說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謝鈺踱了幾步,站在發現屍體的坑洞附近遠眺,“這就難辦了。”

這個位置,恰恰就是幾個村鎮交彙的三不沾地段,若論拋屍嫌疑,哪個地方的人都有可能。

馬冰明白他的意思。

雖然失蹤人口中有三人暫時符合,但死者還真未必是失蹤人口之一!

這年月,出門走遠親或是做買賣的,一走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回家的多得是!

而附近幾個村鎮戶數過萬,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少說也有二三萬人,若線索隻有這麼多,這案子不亞於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