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所謂親情(1 / 2)

塗爻一番話正中紅心,馬冰聽完……忍不住看了謝鈺一眼。

這就有點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啊。

謝鈺倒是很平靜,“我不會介意,父親也不會。”

塗爻和謝顯私交不錯,講話本就沒多麼拘束。

文人嘛,說到興頭上,難免唇槍舌劍,彆看塗爻對外一派儒雅,君子風範,私下說得更狠的且多著呢!

而謝顯的內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強大。

早年他初露鋒芒時就有許多人不服,故意說“駙馬”“倒插門”“吃軟飯”這樣的話,試圖激怒他。

怎料謝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公主愛我好顏色,這便是我的本事,以色尚主,我行,你們行嗎?”

“便是我來日去討飯,都能討來三菜一湯,你們行嗎?”

“如此嘴臉,端的醜人多作怪。”

馬冰:“……”

不愧是他!

回到開封府,一路上都有人跟馬冰打招呼,熱情得簡直不像話。

馬冰相當驚訝。

怎麼看我都跟看救世主似的。

謝鈺眼帶笑意,“這幾日王太醫正配置新藥方,說是清熱敗火有奇效,便拉了人去試。”

效果麼,確實是好的,但味道麼,著實不敢恭維。

於是眾人空前思念外出未歸的馬大夫。

藥園裡靜悄悄的,王衡和兩個學徒都不在,謝鈺說是早起有幾個百姓因言語衝突街頭鬥毆,打得頭破血流,他老人家興衝衝帶人過去了。

熱水是王衡走之前燒好的,天氣熱,現在還微微發燙。

馬冰自回房間安置行李,謝鈺彎腰撥弄下小火爐中木炭上蓋著的灰燼,對著輕輕一扇,暗紅色的火星兒就雀躍起來。

橙紅色的火苗迅速轉為幽藍色,快樂地舔著壺底。

不多時,熱氣便呼哧呼哧從壺嘴和蓋子的縫隙中噴湧而出,又開了。

清亮的水柱注入茶壺中,蓋上蓋子燜一會兒,便有淺褐色的茶湯了。

謝鈺烹茶很有一手,哪怕隻是幾十文一隻的普通茶壺茶杯,在他手裡似乎也都雅致起來。

微風拂過,茶湯在杯中緩緩蕩漾,隱約映出謝鈺的臉和頭上一角藍天。

他抬頭,看著屋內埋頭忙活的馬冰,心中一片寧靜。

稍後馬冰出來,手裡多了幾個油紙包,都是裴安給她買的零嘴兒。

除了糕點,還有各色乾果、蜜煎,裴府自製的牛羊肉乾,林林總總一大堆。

謝鈺眨了眨眼,莫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以前陪陛下微服私訪時曾去農戶家討茶吃,恰巧碰到外出勞務的男主人回家。

勞作一月,東家剛發了辛苦錢,他便巴巴兒買了米麵糧油,還給媳婦扯了花布,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取出與她瞧。

他看看馬冰,再看看桌上的糕點……何其相似。

兩人便就著茶吃點心。

撚起一塊翡翠白玉糕時,謝鈺仿佛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淺淺笑了下。

“怎麼?”馬冰問。

“若小裴大人知道你帶回來的糕點入我的口,”他帶著幾分揶揄地說,“隻怕鼻子都要氣歪了。”

馬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抿著嘴兒笑而不語。

二哥和他這幾日的“官司”都被二嫂當笑話偷偷說與她聽了,姑嫂二人私底下笑了許久。

男人嘛,許多時候總是幼稚一點。

仿佛約好了似的,兩人都沒有再提裴府相關的話題。

略吃了兩塊點心,馬冰才問:“塗大人的計劃,能成麼?”

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對方能升為京官,即便有些個見不得人的交易在裡麵,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輩,真會輕易上鉤嗎?

七月初的天還是熱辣辣的,不過開封地處北地,隻要不悶,坐在樹蔭下便很涼快。

被繁茂的枝椏濾過的風柔和又涼爽,拂在麵上很是舒爽。

謝鈺的聲音夾在枝葉抖動的刷刷聲中,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大約會拖幾日。”

那官員的心情其實並不難猜。

他不會真心懺悔,隻會暗罵為什麼偏自己倒黴。

分明那麼多人草菅人命,憑什麼隻抓著自己不放?

一邊是申氏大族、皇家公主,另一邊是命賤如草的平頭百姓,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我自保,有錯嗎?

不過是覺得現在塗爻手裡沒有有力的證據,難免心存僥幸。可既然找到他……說句不中聽的,但凡開封府和刑部合力盯上一個人,就沒有弄不死的。

幾日不見,藥園的玫瑰花依舊開得轟轟烈烈,呼吸間都是柔軟的花香。

馬冰用力嗅了一口,“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畢竟是已經封存過一次的案子,任何人都會心存僥幸。

萬一隻是詐我呢?

萬一新證據永遠都出不來呢?

萬一他豁出去用拖字訣,這麼耗著也不是個事兒。

現在承認,以前的奮鬥就都付諸東流,子孫後代也要跟著完蛋。

可若死咬著不放,沒準兒就這麼熬過去了呢。

謝鈺點頭,“所以塗大人去見了陛下,和刑部官員一並探討過。那四起舊案與本案合並比對後,確實頗有相似之處,已經決定重新調查。”

皇帝也沒想到不過是一次福雲寺說法大會,竟又扯出命案,偏偏這命案又與駙馬申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不過既然是壽陽公主的駙馬嘛,那就查吧。

得了皇帝的準許,刑部便拿著簽子派人去請受害者一家入京,再行問話。

案子多年未破,死者家屬必然不平,隻要地方官沒有殺人滅口,就一定能再問出點兒什麼來。

當然,如果他們被滅了口,可查的地方就更多了。

那官員現在雖然口頭上不認,但心裡絕不會一點波瀾沒有。

他會怕,會慌,會擔心不知什麼時候頭頂的刀就落下來,偏朝廷已經盯上申氏和申軒,叫他想求助都不敢,隻能自己苦熬。

當許多事的壓力都統統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種沉重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他絕對撐不了多久。

而當他發現朝廷開始重新調查後,必然加倍恐懼。

隻要心亂了,遲早會露出馬腳。

馬冰隱約猜到皇帝的心思。

“陛下想借機打壓魯東申氏?”

幾個朝代過去,各地世家大族已經發展到尾大不掉的地步,他們放肆屯田、修築莊園,甚至自己製定一套法則,囤積巨額財富,幾乎成了國中國。

自從大祿建國開始,曆代帝王就在處理這個問題。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分棘手。

不過幾代人努力鯨吞蠶食下來,如今士族的力量已然大不如前。

可即便如此,爛船尚有三千釘,疏忽不得。

所以皇帝絕不會錯過這個打擊申氏的機會。

甚至還要借著申氏的事發作其他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