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人替班,小黃總算能睡一覺。
然而當天下午,兩人就發現有幾艘船往那大船上送了幾回東西。
小黃說不對頭,以往雖然也有物資送上去,但都沒這麼多過。而且那些東西也不是城裡運來的,而是就近采買的。
兩人對視一眼,這他娘的彆是要跑吧?!
倆人急得夠嗆。
可急也沒法子,總不能跳到水裡隻身攔船。
關鍵人家那麼大一艘船,自己撞碎了也攔不住啊!
好在天剛擦黑,靠近城門那段水麵上忽然喧嘩起來。
小黃等人舉頭眺望,就見一乾等待入城的大小船隻紛紛靠邊,水麵正中快速衝出掛著“開封水師”燈籠的船隊。
那大船頭上包甲,四麵都有火炮,沿著甲板站一圈兒甲胄齊整的將士,乘風破浪而來。
彆說小黃這些年輕的,就是錢老大之流常年跑船的熟練水手也沒見過這陣仗。
“出大事了啊……”錢老大用力吐出一口煙霧,也隨眾人一道,立在甲板上看。
有年輕的水手頂不住,臉都嚇白了,錢老大就笑罵,“沒出息的兔崽子,沒犯事你怕什麼。且看著吧,保不齊這輩子都碰不上這麼大的熱鬨。”
說起來,開封水師地位一直都很尷尬。
不設吧,偏開封附近水域眾多,沒人鎮著就要亂;
可設了吧,常年也沒個大事,中原腹地,更沒有仗可打。
真正的水師主力都在東南沿海一帶,一提開封水師,那都跟玩兒似的。
但即便是“玩”,也是同行敢說,民間?不敢!
畢竟是朝廷的水師,光那船就是不計成本難得的好貨,日常也操練著。
或許開封水師無法戰場上正麵禦敵,但碾壓民間雜牌軍,綽綽有餘!
水師幾艘船揚帆順流而下,瞬間就把那艘三層高的大船包圍了。
數名旗手打了一陣燈語,象征性開了一炮,對方立刻掛了白旗。
水師這邊架起渡板,過去一搜,發現沒什麼異常。
但沒什麼異常,才最不正常。
眾士兵將上下五層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新鮮蔬果米糧和珍寶發現不少,但人明顯不夠:
隻有四個女人,婢女打扮的女人。
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等搜完了,這才不緊不慢過來問:“敢問大人,出什麼事了?”
隨從還拿出通關文牒來,上麵顯示這個男人叫餘音,江南人士,是個買賣人。
而船上的四個女人,是他隨行的婢女。
那文牒是真的,往來各地的大印也是真的,但負責此次行動的孫總兵不信。
“既是生意人,怎的不去做生意,卻在這裡盤桓?”
餘音隻笑,“開封乃一國首府,如此繁華,難得來一次,自然不舍得早早離去。”
水師攔路一炮打過來時,他們確實亂了一場,可等水師的人登船後,反而安靜下來。
孫總兵:“胡言亂語,本官且問你,船上隻這些人,沿途皆是城鎮,皆有補給,為何弄這許多柴米?”
餘音就說:“年關將至,小人在外停留許久,也該家去了。如今歸心似箭,便是不想在路上耽擱,故而多備了些。這不犯法吧?”
“這些日子你隻看風景?”
“自然也要入城看看的。”
“船上除了你們這些人之外,可還來過旁人?”
“略有幾位萍水相逢的朋友,一時投緣,偶然聚聚,聚了也就散了。”
萍水相逢,聚過就散……這樣的回答餘地很大,就算孫總兵他們想捉人來問,也無從下手。
這顯然是個很狡猾的人。
孫總兵手按腰刀,圍著他轉了幾圈,“可本官卻聽附近經過的幾艘船上的人說,曾見這船上夜間燈火通明,玩樂通宵達旦,且有女子哭叫傳來。”
那人不慌不忙道:“想必是聽岔了,不知是何人所說,小人願意與他對峙。”
他很有自信,這船晚間向來停在遠離開封的無人之處,縱然有哭聲,也絕不會被人聽到的。
孫總兵是個直腸子,並不善於打嘴仗,聽到這裡就有些煩躁,直接一抬手,“既如此,來人,將船扣了,人都帶回去慢慢對峙!”
等將餘音等人暫時壓到甲板下關押,手下才過來問孫總兵,“頭兒,會不會真抓錯了,沒找到人啊。”
聽上頭的意思,是這船就是一座移動的賊窩,是個見不得光的銷金窟。
可捉奸捉雙,拿賊拿贓,他們撲了個空,回頭著實不好交代。
孫總兵四十來歲,頭有點禿,顯得腦門兒格外大,被夜間火光一照,閃閃發亮。
他習慣性拍了拍腦門兒,冷笑道:“不可能!老子隔著這張人皮都聞到騷味兒了!絕對有貓膩!”
在這行裡混了這麼些年,他見過許多新老狐狸,一眼掃過去,有鬼沒鬼都能拿捏個七、八成。
這船上看著確實沒問題,但那餘音卻說自己是販貨的,這就是個大漏洞!
因為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一艘貨船!
而且照他戶籍來看,南邊來這裡做買賣,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大半年,貨物賣出去了,也很少有人願意空跑一趟,少不得再從開封販些南邊沒有的貨物,回去再賺一筆。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做這些,可總有親戚朋友吧?
餘音自己也說“難得來一趟”,若是常人,必然要置辦些個土產、伴手,好回去送與各路親朋。
但這船上忒乾淨,過猶不及的那種乾淨。
除了餘音這一幫子人和遠超正常數量的米麵果蔬和淡水,簡直一點兒屬於開封城的東西都沒有!
這難道不是很可疑嗎?
當然,餘音可以說自己不差錢,就是借著做買賣的名義享受揮霍一番,可既然來都來了,為什麼不進城揮霍?
是城裡不如外頭河麵上精致嗎?
再一個,餘音太平靜了。
平靜得不像一個正經做生意的。
說白了,不夠圓滑,不夠膽怯。
自古民不與官鬥,商人更是低人一頭,但凡一個正經商人遇到今天的陣仗,即便不慌,也絕對會主動上前攀談,詢問究竟出了什麼事,這才好解決問題。
但餘音什麼都沒乾。
他既沒有套近乎,也沒詢問緣故,仿佛知道自己絕對會沒事。
或者說,知道官府不能拿他怎麼樣。
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
是因為有人會保他?
還是他對自己事先清理的功夫足夠自信?
越是看上去沒有漏洞的,越是漏洞!
但手下說得也沒錯,這次沒找到人,確實不太好辦。
孫總兵想了下,“不是說有個報信兒的小子,叫什麼黃的?”
手下及時糾正道:“是小黃,現在應該就在岸上。”
“靠岸,過去問問。”孫總兵下了命令。
稍後,水師大部分船押著攔截的黑船返回開封,孫總兵則帶人乘坐另一艘靠岸,按照事先回去報信那人說的位置找到小黃。
“什麼,船上沒人?!”小黃驚訝道,“不可能啊!”
他不久前還親眼看到那輛送貨的馬車運了許多精致瓜果送往船上,看分量,絕不是一個人吃用的,怎麼會沒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