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東北(1 / 2)

小黃到底年輕,底子好,用了藥之後第二天就退了高熱,隻仍在病中,便暫時留在開封府養著。

以前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街頭潑皮,如今倒成了功臣,他一時難以適應這樣的身份轉變,也不知燒得還是美得,總覺得有些暈。

小黃很有些不好意思,十分耐不住,掙紮著想去幫忙。

謝鈺親自來看了一回,言明他已幫了大忙,等養好了病,就跟著自己。

小黃激動得臉都紅了,翻身在炕上磕了頭。

有了這話,他算是給自己掙了前程,爹媽弟妹日後也有依靠了。

馬冰端藥進來,跟謝鈺說了幾句,兩人抽空飛快地拉了下手,後者就出門去了。

謝鈺近來忙得越發厲害,每日早早起晚晚睡,開封府大門口那兒養的狗都沒這麼累。

他雖不好繼續審問肅親王一脈,卻也沒閒著,開始出城幫孫總兵等人查找線索。

那些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孩子們極有可能就曾在那艘大船上,若能找到她們,便可給肅親王重重一擊。

目送謝鈺出了藥園,馬冰回頭跟小黃說:“來,喝藥吧。”

小黃慌忙伸手去接,“哪裡敢勞煩您。”

見他剛才一直出神,馬冰就問:“想家了?”

小黃一仰頭喝光藥汁,聞言撓了撓頭,“有點。”

頓了頓,又道:“您說,能找到那些姑娘嗎?”

案情他零零星星也聽了些,聯想到自家剛滿十歲的妹子,自然感同身受。

他妹子也很漂亮,若他不爭氣,來日爹媽沒了,是不是妹妹也會這樣?

他不敢想。

馬冰點點頭,“能。”

出動了這麼多朝廷人馬,肯定能找到的。

但她沒有完全跟小黃說真話:

找到肯定能找到,隻是不敢保證是死是活。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對方絕不會連夜轉移。

可轉移活人,總不如轉移死人來得方便不是嗎?

狗急跳牆,到了這一步,那些人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不意外。

見小黃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馬冰心道也是操心的命,還真該來衙門做事。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且熬著吧。”她說。

小黃就苦了臉。

讓他跑腿兒成,出去做活也行,唯獨有一點:閒不住!

渾身刺撓啊!

馬冰忍笑,抽了一本《三字經》出來,“也不叫你閒著,想做大事,不會寫字可不成,趁著養病的空檔,好好把三百千背熟了、學會了。”

小黃紅了臉。

若兒時有送去念書的本錢,他也不至於早早就跟著高六爺混了。

看著嶄新的書皮,小黃十分遲疑,“我,我能成嗎?”

在他看來,念書是何等神聖,何等了不起的事情呀,他就是個街頭潑皮出身,能行嗎?

“這世上的事,隻有肯不肯,沒有成不成。”馬冰斬釘截鐵道,又激他,“這邊有個比你還小幾歲的姑娘,也是才開始學識字,人家現在可是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啊。”

少年人大多愛爭強好勝,果然,小黃一聽這個,立刻就應了。

“我學!”

馬冰就開始教。

她念一句,小黃跟一句,末了再重複幾遍,然後就用滑石筆在石板上反複練習。

也不用多,一天先學三個,記熟了,隔天再學三個。

隻要堅持下來,一年就能學一千多字呢,基本讀寫就不成問題了。

小黃知道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而且正如馬大夫說的,若自己日後還想往上爬,成大事,不會讀寫可不成,故而學得很用心。

馬冰看他皺巴著臉,一筆一劃寫字,很是欣慰。

不逼一逼自己,人就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她四歲被義父義母救回去,養到六歲多才好全,期間就趟在床上,跟著義母背藥方、認藥材。

再長大一點,就跟著義父上山,習武、捕獵……

細細算來,竟無一日喘息。

很累,也很難,回想起來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尤其是習武之後,手腳每天都會磨出血泡,身上整塊整塊地掉皮,義父義母心疼得直掉淚,她也疼得哭,可沒有一人喊停。

他們身體不好,年紀也大了,注定看不到她長大,所以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儘可能多的教她本領。

哪怕來日他們死了,哪怕不能報仇,她一個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現在,她確實活得好好的。

另一邊,謝鈺出城與孫總兵等人彙合。

根本不必問,見那孫總兵一張馬臉拉得老長,苦大仇深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沒查出什麼來。

這一帶的百姓常年買賣,見多了走南闖北的人,十分曉得趨利避害,彆說沒看見,就算看見了,也是不乾己事不開口。

孫總兵就特彆氣,覺得這些個刁民著實可惡。

“一個個泥鰍似的滑不溜丟,簡直不把官府放在眼裡嘛!”

謝鈺環顧四周,許多正偷窺的百姓見了,立刻彆開眼,不敢與他對視。

饒是這麼著,暗處仍有無數雙眼睛默默窺視。

各處水路關口附近多有此類夾縫中謀生的底層百姓,他們隻為糊口,隻要給銀子,什麼都能做,包括並不僅限於賣假貨、開黑店、幫忙闖卡、瞞報貨物、偷稅……

在災荒年間,男人們甚至會親自替自家婆娘拉過路嫖客,辦事的時候,就在外麵守著。

所謂的律法、所謂的朝廷體麵,都不如一袋白麵一錠銀子來的有說服力。

這類人就像陽光下的陰影,隻要太陽一日不墜落,陰影就永遠不會消失。

他們又像荒地裡的野草,清理了一批,隻要春風一吹,就又會不知從哪兒冒出另一批。

許多官員視他們為繁華都城內滋生出來的垃圾和汙穢,避之不及,連正眼都不會多給一個,問話時,自然也沒什麼好口氣。

曾經的謝鈺並不會特意鄙視排斥他們,但也從未刻意關注過。

但自從正麵接觸高老六之後,他的想法和處事方法就慢慢發生了轉變。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同樣的道理,對付什麼人,就得用相應的方法。

你不便在文人雅客麵前焚琴煮鶴,自然也不能對著地頭蛇大談朝廷律法和威嚴。沒人買賬。

“貼告示,去敲鑼,”謝鈺平靜道,“提供有效線索者,賞銀十兩;幫助官府追查歹徒者,賞銀二十兩……”

對這些人,單純的逼迫是沒用的,你逼得越狠,他們反倒越要跟你對著乾。

利誘才是上上之策。

孫總兵等人聽了,半晌沒言語。

良久,他才乾巴巴道:“小侯爺,這諾可不能隨便許!哪個衙門掏銀子啊?”

臨近年關,正是盤賬的時候,各處開銷都收緊了,上頭未必會答應。

動輒十兩二十兩的,大家的月俸有這麼多嗎?

聽得他都想來提供線索發家致富了。

“我出。”謝鈺吐出兩個字。

上報、批複、撥款,尤其這種事沒有確定數額,一整套流程下來,少說得半個月。

他等不了那麼久。

那些極有可能被轉移的女孩子們恐怕也等不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