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做不來重體力活,放牧牲畜也不是長處,思來想去,倒是做羊毛衣襪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同於南邊和東邊的百姓以棉麻絲的織物為主,西北百姓更多依賴皮襖和羊毛。
將羊毛洗淨處置過後,紡成羊毛線照樣能織就羊毛布。
隻是羊毛不比絲棉柔軟細密,貼肉的時候難免有些紮,紋樣也少,一直推廣不出去。
如今就算是涼州當地的百姓,貼身衣裳還是以棉布為主。
四丫就琢磨著,若是能將它們處理得更細,更軟,更柔,花樣也多些,或許不光自己穿,還能販賣到中原腹地去呢。
姐妹倆租下了隔壁的院子,日常從外麵收了羊毛來琢磨,閒時也幫著侍弄藥材、照看病患,日子過得非常充實。
轉眼過了三年,皇帝借著為太後過壽祈福的名頭大赦天下,將那些罪行不嚴重或有心悔改的犯人釋放,雁錚也在其中。
其實這幾年沒人真拿她當犯人,可畢竟還有個流放名頭在,說出去總叫人覺得心裡疙疙瘩瘩的。
如今,連最後的疙瘩也去了。
官府通告送過來當日,四丫親自置辦了一桌酒席,姐妹三個痛吃一番。
雁錚喜食牛羊肉,早年在中原時不易得,如今到了涼州,卻日日都見得。
胡春年紀小,不勝酒力,才兩杯果子露就醉倒了,早早去炕上挺屍。
倒是四丫和雁錚還清醒著,坐在桌邊說些閒話。
涼州人煙稀少,也無甚室內娛樂場所,百姓們夜間都早早睡去。
外麵漆黑一片,隻偶爾有幾聲狗子叫,倒是越發顯出星月璀璨。
今日恰逢十五,月光如水,灑在地上滿是銀白,完全不必點燈都看得見。
西北冬日來得早,雖才九月就冷得嚇人,一入夜,地上起了細細密密一層銀霜。
月光落下來,星星點點反著光,好似揉碎的銀屑。
“如今,最後一點束縛也沒了,你要不要回開封看看?”四丫說。
雁錚低頭擺弄酒杯,有點遲疑不決。
其實她一直和開封那邊通信,但時日久了,不免思念。
可若說回去,又覺得不太自在。
毫無疑問,開封是這世上最繁華之所在,那裡彙聚了天下奇珍異寶美味佳肴,同樣的,也聚集了令人膽戰心驚的權力。
權力可以輕而易舉的讓人成神,也可以讓神一夕之間墜落雲端。
她對那個地方又愛又恨。
“再等等吧。”
次日,陸續有人來賀喜,風雪交加,雁錚不免留他們坐下吃茶。
席間也不知誰說起,“你們聽說了嗎?咱們這兒好像要來一位新的轉運使,年前就到。”
轉運使總領一地鹽鐵賦稅,位高權重,非皇帝親信不能得。
恰恰就因為轉運使一職太過重要,做的久了,難免被人盯上,容易出亂子,所以都是三年一屆,一屆一換。
算來,今年正好是本屆轉運使做的第三年,已經是十月了,也該有人來交接。
雁錚胡亂聽了一耳朵,想著之前四丫說的話,有些心不在焉。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風雪交加,天地間蒼茫一色,雁錚乾脆不出門。
涼州的冬日不比彆處,雪之大,風之狂,難以言表,走在外麵,眼睛都睜不開的。
若在城外,一夜之間大雪沒過人腰的時候多著呢。
北方冬日的夜太長了,雁錚精力旺盛,睡不來那麼早,便在炕頭上依著褥子坐著。
炕頭燒得暖烘烘,就這麼隨手翻幾頁書,愜意極了。
雁錚上炕前,隨手抓了一本書,也沒細看封皮,這會兒翻起來才發現竟是一本遊記,也不知什麼時候誰帶過來的。
遊記……
外麵風雪漸大,寒風裹挾著雪片狠狠撞在窗紙上,啪啪作響,帶著她的思緒飛出去老遠。
遊記……
開封……
“咚咚咚!”
正想著,忽然有人敲門。
“誰?”
涼州大夫少,自從雁錚來了之後,倒有近半座城的百姓來瞧病。
此時正值寒冬,偶爾有孩童和體弱的老人突發急症,家人帶著過來的。故而她也沒多想,一邊披衣穿鞋,一邊往外走。
風很大,她花了老大力氣才推開門,兜頭就被拍了一臉雪。
“誰呀?”
她問道。
“打擾了,看病。”
風雪很大,來人的聲音被吹得支離破碎,似乎有些沙啞,也聽不大清。
這麼惡劣的天氣卻深夜前來,想必病的不輕,雁錚忙去開門。
“來了,您稍等。”
門開的瞬間,一股更猛烈地寒風呼嘯著襲來,但都被來人寬闊的脊背擋住了。
雪花紛飛,雁錚本能地眯起眼睛,“你是病人嗎?什麼病症?”
來人披一件寬大的連帽鬥篷,蓋著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聽了這話,他忽然抬起頭,露出久違卻又熟悉的笑,“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