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緋笑了笑，道：“您是長輩，所以我敬您，但是這句話我還是想還給您……想占我沈緋的便宜也沒門。那雞仔的事情，我和朱大嬸已經商議好了，若是要給什麼，也該是給朱大嬸才是。”
朱大嬸不好意思的看著沈緋，又對自家婆婆道：“媽，沈小姐哪裡占便宜了，雞蛋是她給的，還給得多了……說起來，還是我占了她便宜了，您就不要鬨了。”
朱老太太一臉凶惡的看著她，對著地上呸了一聲，道：“你還是我媳婦了，胳膊肘倒是儘往外拐，合著外人來欺負我……沒天理啊，你個喪門星……”
一邊說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沒臉沒皮的就鬨了起來。
沈緋：“……”
她懶得和他們鬨，將許鴻煊推進家裡，乾淨利落的直接將門給關上了。
外邊的哭鬨聲驟停，像是完全沒預料到沈緋的動作，就連哭鬨一瞬間都忘了。然後過了幾秒，外邊再次想起了哭鬨聲，夾雜著咒罵粗口，聲音更大了，其中還有朱大嬸的勸告聲。
沈緋揉了揉耳朵，她可算是見識到這老太太的撒潑能力了，簡直是震耳欲聾啊，完全看不出來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
轉過頭，許鴻煊正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沈緋道：“這種人，你越搭理她倒是越來勁了。還好你沒把她放進院子裡來，不然地裡的西瓜怕是都得被她禍害了。”
因為家裡人少，因此院子裡的種的菜並不多，沈緋開了大半地都種了西瓜，如今一個個青皮西瓜長著，個頭雖然小了點，但是仍然看著就饞人得很。
“行了，隨她鬨去吧，彆管她。你去洗澡，我準備做飯……”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道：“都這個點了，你奶奶怕是早就餓了。”
米飯上鍋蒸著，院子裡的茄子、黃瓜還有菠菜都摘了些，準備做菜，她打算做個肉末茄子，黃瓜和菠菜就用來涼拌。
剛好家裡有點新鮮豬肉，再不吃倒是壞了，索性全部剁成了肉泥，一部分拿來做肉末茄子，一部分用來明天早上煮麵吃。
沈緋比較喜歡吃菠菜，菠菜清甜，涼拌起來十分爽口。
“也不知道鎮上有沒有蝦仁紫菜的，用來煮湯這兩樣加一點就很鮮了……”
琢磨著，沈緋將茄子下鍋炒，肉末茄子鮮香可口，茄子這種食材，吸足了豬肉的香味，入得味了，吃起來很好吃。
灶上米飯蒸得熟了，沈緋添了兩碗擱在木托盤裡，又把菜分出來一點，等許鴻煊洗完澡出來剛好給許奶奶端去。
說起來，到這裡半年了，沈緋還沒聽過許奶奶說話，平日天氣好許鴻煊會推她出來曬太陽。對方坐在椅子上，即便陽光滿天，仍然讓人覺得她整個人都是死氣沉沉的。
在她身上，看不見任何生命力，就像枯萎的花朵，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落下，讓人瞧著就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開春那段時間，福寶尋了兩株蘭花送過來，沈緋養得好了些，花開了就送到了老太太屋裡去，按許鴻煊所說，老太太十分喜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想到這，免不了就想起福寶了，這丫頭才讀到初二，鎮上的學校就不辦了，在家裡呆了一年，今年聽說鎮上的服裝廠招人她就去了。
作為女主，想來進服裝廠是沒什麼問題的，沈緋倒是不怎麼擔心。
正想著，許鴻煊已經洗完澡出來了，頭發濕漉漉的還往下滴著水，沈緋見了讓他把頭發給擦乾，然後讓他給老太太把晚飯送去。
老太太屋裡到了晚上許鴻煊會給她點上蠟燭，那麼一點燭火亮起來，仿佛屋裡都有了幾分溫度。當然，擱在彆人那裡，可能得浪費，蠟油多費錢啊。
將飯菜擱在桌上，許鴻煊走過去，將手裡的書放在了老太太的手裡。
“……這是爺爺最喜歡的《史記》，我以為已經不見了，沒想到今天整理屋裡的書的時候，竟然看見了。”許鴻煊垂眸，手指十分珍惜的在書冊上拂過，道：“爺爺常說，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所以他最喜歡《史記》。”
這本《史記》自然不是原本，而是老太太親手抄的，後來被老爺子愛若珍寶，經常翻閱，上邊的字跡老太太自然是比任何人都熟悉的。
顫抖著的手指撫過上邊的字跡，老太太瞧著眼裡就有淚落了出來，
“你爺爺說，去哪兒也要這本書陪著他，這樣就好像我一直待在他身邊一樣。”
房間裡響起了嘶啞難聽的聲音，許鴻煊抬頭，老太太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鴻煊，你爺爺死了，你爸媽……我的兒子兒媳，也死了，許家……如今隻剩我們兩了。”
“奶奶……”許鴻煊抱住她，道：“沒關係，您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老太太撫著他的頭，沒說話。
吃飯的時候，沈緋發現許鴻煊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忍不住問：“遇到什麼好事了？這麼高興？”
許鴻煊道：“奶奶今天和我說了好一會兒話。”
他表情鬆快，語氣也輕鬆了幾分，不再像以前那麼嚴肅老沉，終於顯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氣來。
“怪不得你今天在屋裡呆了這麼久，老太太說了什麼啊？”受他感染，沈緋覺得自己心情也不錯，連帶著門口的吵鬨聲都覺得還好了。
許鴻煊道：“說了以前的事情，我爺爺我爸媽……我爺爺對我奶奶是一見鐘情，爺爺說，追求一個人，要的就是不要臉，臉皮厚，他就是這樣把我奶奶追到手的。”
沈緋：“……”
＊
兩人吃過飯，外邊天已經黑了，朱大嬸婆婆罵了一會兒，見沈緋他們不開門，等朱大嬸丈夫朱衛民過來勸她的時候這才跟著人回去——罵了半天，她也是罵累了，朱衛民來勸她，剛好就借驢下坡，跟著回去了。
不過走的時候，她嘴裡還在罵沈緋，顯然是把人給記恨上了。
不過沈緋可不在意她的想法，她和這老太太一點不熟，對方的態度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她才不會讓無關緊要的人影響自己的情緒。
＊
隔壁傳來說話的聲音，沈緋猜測是曾大姐的娘家人要離開了。等外邊動靜小些，她才打開門去，將裝紅燒肉的碗給曾大姐送過去。
曾大姐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看著火光的方向——沒有電筒，大家晚上拿了曬乾的煙草杆子點燃來照明。
“今天我聽見朱家嬸子來鬨了？當時我爸媽過來，我也不好出來看，這是咋了？”曾大姐問。
沈緋簡略的將事情說了，末了道：“那老太太我也不認識，索性把門關了，任她在外叫囂，我就當聽不見了。隻是為難朱大嬸了，夾在我們之間左右為難，她那婆婆指著她罵，我作為外人，也不好插手。”
聞言，曾大姐忙道：“還好你沒搭理她，那老太太一直就是個不講理的，還愛占人便宜。朱大嬸也是可憐，她這婆婆喜歡大兒子，不喜歡小兒子，向來就偏著老大。”
沈緋道：“我就怕那老太太不甘心，明兒還來鬨，她年紀這麼大，鬨起來也不好看。”
曾大姐覺得也是，這朱老太太向來就是個無賴的主，仗著年紀大，彆人不敢對她做什麼，就使勁的鬨，鬨起來也是煩人。
“對了，周偉現在還好吧？沒有再打你了吧。”沈緋又問。
曾大姐笑了笑，道：“我們還好，他現在不敢打我……”
因為一打她，可能會被她反捶回去。以前總覺得周偉是難以抵抗的，可是如今一瞧，其實也沒那麼可怕。
“他隻要不乾那些糟心的事兒，這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曾大姐最後道。
兩人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回去睡覺了，這大晚上的沒燈沒亮的，也沒什麼消遣，還是早早的睡了好。
第二日朱家老太太果然又來鬨了，沈緋去田裡看了秧苗來，遠遠的看她走過來，想也沒想的扭頭就把門給關上了。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朱老太太眼睜睜的看著她把門關上，氣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大步走過來就開始哐哐哐的敲門。
“開門，快開門！”
其中夾雜著幾句咒罵聲，沈緋沒聽清楚，不過想想也知道對方肯定是在罵她的。
“這麼鬨著也不是辦法……”沈緋嘀咕著，她實在是不會應付這種撒潑的人，再加上對方年紀又大了，她也不能做點什麼，隻能選擇視而不見。
許奶奶坐在廊下曬太陽，聽著外邊的叫囂聲，她目光動了動。
“臭丫頭，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邊！”
“哐啷！”
門突然被打開，朱老太太嚇了一跳，抬頭一看，表情立刻變了變。
“許……許……老太太……”朱家老太太瞪大眼睛，結結巴巴的，半天才將嘴裡的話吐出來。
許奶奶站在門口，目光冷冷的看著朱家老太太，卻是不怒自威。
“朱家的，你到我家門口來吵什麼？”許奶奶問。
她滿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後邊插著一根木簪，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衣裳，也是乾乾淨淨的，瞧著就和一般人不一樣。
朱老太太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過去，以前的許家老太太多威風啊，出門在外仆役成群，她曾經遠遠的瞧過一次，羨慕得不得了——明明都是人，可是境遇為什麼就這麼不同呢？
“沒……沒什麼……”朱老太太縮了縮脖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些怕了。
許奶奶目光沉沉的看著她，道：“我知道，你是來欺負我孫兒的。我們許家倒了，我胡慧珍還沒死了，你要是欺負我孫兒，我就是拚了老命，也得要你好看。”
朱老太太臉上表情變了幾變，一張臉活像個調色盤一樣。
沈緋走過來，下意識的去扶老太太，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緋總覺得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幾分慈愛。
“媽……老……老太太？”聽到朱家老太又過來鬨的消息，朱大嬸急匆匆趕來，然後就看見了許老太太，當即就愣了。
這麼多年，大家看見許老太太的次數屈指可數，也就剛開始兩年見得多些，等兩年前她又生了一場大病，大家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您，您身體好了？”朱大嬸下意識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問。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把你媽帶回去吧，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吵吵鬨鬨的，人家不計較，隻是因為情麵。要是遇上混不吝的，可不管她年紀大不大。”
她語氣平靜，沒有高高在上，也不是在指教誰，更沒有趾高氣揚，隻是陳述一個事實，簡直讓朱大嬸覺得臊得慌。
朱大嬸連忙扯著自家婆婆回去了，這時候她這婆婆倒是乖了，也沒叫囂了，順著她的意思就回去了。
沈緋扶著老太太回去，撤了椅子讓她坐下。
“你叫沈緋？”老太太開口問，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幾分慈愛。
沈緋壓下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答道：“是，我叫沈緋。”
老太太微微點頭，道：“你是個好孩子，鴻煊經常跟我提起你，他很喜歡你，我從來沒見他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沈緋被她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很喜歡許鴻煊啊，他是個好孩子。”
“孩子？”老太太挑眉，有些驚訝，道：“你們兩年紀差不多，怎麼到了你眼裡，他就是個孩子了？他可不喜歡你把他當成孩子。”
沈緋眨了眨眼，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老太太盯著她看，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該知道，他很喜歡你。”
沈緋喃喃道：“他年紀還小，還隻是個孩子，他的喜歡並不作數的……”
沈緋聰明，許鴻煊對她的特彆，她怎麼感覺不出來？隻是，她覺得許鴻煊的喜歡不過是一種不成熟的好感，所以她有意識的去忽略，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許鴻煊隻是個孩子。
年輕人的感情，熾熱單純，可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甚至根本不能作數，誰知道今天是喜歡，說不定明天就是討厭了。
老太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她伸手摸了摸沈緋的頭，道：“我家鴻煊像他爺爺，像他爸爸，說了喜歡，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審視他的這份感情。”
“對不起……”沈緋下意識的道歉，為自己的自以為是。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臉，道：“我家鴻煊眼光好，你長得可真漂亮。”
沈緋笑。
老太太靠在椅子上，眯眼看著天邊的太陽，精神看起來很不錯，她問：“鴻煊去哪了？”
沈緋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更甚了，看著老太太，她隻覺得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他……他上山去了，我現在就去叫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