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令蓁一麵喜又一麵憂,因推測著,連霍舒儀都不曉得霍留行腿的內情,更不必說這府裡除了京墨與空青外的下人。如此大張旗鼓地在練武場操練,萬一霍留行在行動間一不留神露了餡,豈非得不償失?
她喊住了霍留行:“郎君,左右我在汴京已見過你的身手,你眼下不便勞動,不必為我一己私心太過勉強。”
“不勉強。”霍留行似乎有些不悅,“這點小事,還不至於叫我勉強。”
一旁空青眼皮子一抽。
雖然以郎君之能,應付這點小事的確綽綽有餘,然而“挾恩”穩住少夫人早已足夠,何必多此一舉?
且看郎君這不舒爽的樣子,竟活脫脫受了激將似的。怎麼這下,他倒不懷疑少夫人欲擒故縱了?
沈令蓁突然眼睛一亮:“我有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郎君可知我阿爹在慶陽給我置辦了一處私宅?那宅子如今空無一人,我們不如去那裡,也好方便郎君‘施展拳腳’。”
霍留行自然知曉此事,且因此前對沈令蓁多有懷疑,早已派了京墨前去查探。的確如沈令蓁所言,內裡不曾安插下人,隻是空宅一處。
如今他雖對沈令蓁暫且打消了疑慮,但她背後還有沈家兩房,還有皇家,這其中牽涉的人,立場各有重疊卻又不儘然相同,能夠再到沈家的宅子光明正大地探一探,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霍留行答應下來。
摒除了後顧之憂的沈令蓁頗為興奮,為合了這份好興致,特意換了一身鵝黃色的鮮豔羅裙,又提議霍留行捎帶好佩劍,叫她一飽眼福。
霍留行因思及佩劍或許與她此前所見略有不同,細看容易露餡,本不願將它從塵封之地取出,原不過打算坐在輪椅上露兩手,給她瞧瞧百步穿楊的本事。但轉念一想,他這兩日叫京墨徹查了府內上下,始終對她真正的恩人身份毫無頭緒,既然她說,曾在汴京見過那人身手,那麼在她麵前冒險展露一番劍法,興許能試探出什麼。
兩人這便到了慶陽城東的沈宅。
沈令蓁雖信任蒹葭與白露,卻知霍留行的私事連自家下人都瞞得密不透風,自然未必像她那樣信任她們,便尋了個由頭叫兩人留守府外。
霍留行給京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周圍排查危機,隻留空青在旁推著沈令蓁的輪椅。
這宅子與霍府一樣是三進院落,風情卻截然不同,這裡既不像國公府奢麗,又不像霍府清冷,而是小橋流水的玲瓏秀致,道旁垂柳成蔭,翠竹繁茂,遠處一池含苞待放的芙蕖,放眼望去皆是生氣。
沈令蓁自從進了府,便是滿臉“相見恨晚”的神情。
霍留行瞥她一眼:“這兒比家裡好看?”
沈令蓁正瞧著池邊一株一枝獨秀的芙蕖出神,一時沒意識到這問題有何不妥,看也沒看他就誠實地點了點頭。
霍留行“哦”了一聲:“國公爺實在有心,在慶陽尋著了這麼個遺世獨立的桃源仙境,想你若在霍府受我欺負,也可說走就走,有個容身之所。”
沈令蓁神情一滯,收斂了喜色:“郎君不要誤會,阿爹無意冒犯,我既嫁來霍府,便是霍家的人了,怎可能說走就走?”
霍留行點點頭:“那也是。我若真有心欺負你,縱使你有一百個沈宅,也休想容身。”
沈令蓁臉色一白,霍留行轉眼卻已柔情似水地笑起來:“與你說笑的,怎麼還是這麼不經嚇?”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
霍留行努努下巴:“想去池邊看看嗎?”
她點點頭,又猶豫著看了看身下的輪椅:“但好像不太方便。”
霍留行看了眼遠處的京墨,等他頷了頷首,才撐膝起來:“下地,我扶你。”
空青主動讓開去。
沈令蓁這腳,稍稍挪動幾步已無大礙。霍留行一手攬過她右肩,一手扶著她左胳膊,把她一小步一小步往池邊帶。
她騰出一隻手,指著前頭道:“郎君,我想要那朵芙蕖,你能給我摘嗎?”
霍留行這手,握過刀,提過槍,殺過人,還真不曾折過花。
他輕咳一聲:“真要?”
沈令蓁聽出他的不自在,低低“啊”了一聲:“那不要也行……”
他歎口氣:“等著。”
霍留行放開她,到池邊蹲下,伸出手,又收回,再伸出手,比劃丈量了一下,似是實在無從折起,最後才在沈令蓁的催促下皺了皺眉,狠狠一掐,將這池中第一枝盛開的芙蕖連著一截根莖一起交到了她手中。
他說:“我還道你是惜花的人。”
沈令蓁點點頭:“可這宅子空置著,今日我不摘它,今後定也無人來賞它,最後它也不過獨自凋落罷了。有句話叫,‘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嘛。”
霍留行不置可否。
沈令蓁看過了花,又問:“郎君,你什麼時候舞劍給我瞧?”
霍留行將她扶回輪椅上,把手朝後一伸,空青立刻遞上他的佩劍。
沈令蓁看了眼那把鑲了十八顆菩提子的劍,怪道:“我一直好奇,為何郎君要在劍上鑲嵌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