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發店耽擱了些時間,等王青玉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沉,往常王父回來的時間並不固定,有時候早有時候晚。
王青玉打開門，就看見了玄關處王父的皮鞋，客廳裡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近來王父應酬不斷，回家的時間是一次比一次晚，很少能見到王父這麼早回來。
王父雖然發了財，但是骨子裡還是以前的喜好，家裡的裝修風格都是往貴，金的奢華風格走。
站在頭頂那誇張的燈飾下，王父正握著趙淑慧的手,胖乎乎的臉上笑出了幾道褶子，泡發沒泡好的饅頭似的，“淑慧啊,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想吃什麼儘管和阿姨說，多吃點,老是挑食太瘦了。”
“瞧你說的,”趙淑慧嗔怪地白了王父一眼,“我什麼時候挑食了？”
王父拍著自己的肚皮一笑，對趙淑慧肚子裡的那塊肉正是稀罕得緊，自然是不會生氣,“哈哈哈，你說得對，你不挑食，不挑食。”
“爸，”王雅靜坐在趙淑慧的另外一邊，挽著趙淑慧的胳膊，“醫生說下周媽還要去做產檢，我得去上課，你陪媽去嗎？”
王父都沒想到人到中年，還能老來得子，對於這個孩子自然是疼愛的，哪裡還會騰不出時間，“去，爸一定空出時間陪你媽去。”
“我哪有那麼嬌貴，我自己去就行了。”
“這可不行，”王父看了眼趙淑慧還未顯懷的肚子，搓搓手，“這可是我老王家的孩子，你是我們老王家的功臣，我陪我妻子去做檢查這麼了？”
“還有孩子在呢，羞死個人了。”
趙淑慧的粉拳砸到王父的身上，惹得王父哈哈大笑，王雅靜也坐在旁邊時不時插上一句話，看著就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
王青玉一回來，就看到這中年偶像劇加都市情感家庭劇的場景，眼睛被辣了一下，閉上眼趕緊換上拖鞋，而這個時候，王父也注意到了王青玉回來，不知道怎麼的，有些尷尬地鬆開了握著趙淑慧的手。
“青玉，我跟你說……”王父的話在王青玉從玄關處走來，看到王青玉的發型後，戛然而止，“你……你剪頭發了？”
王青玉的臟辮是她上了高二後弄的，就是為了和王父賭氣，想讓王父看了不順眼，後來是臟辮留著也方便，等頭發長了去補一下就好，洗頭什麼的也簡單，加上大家都誇她頭發好看，索性就留了下來。
王青玉的五官不像王父，反倒像她早早就去世的母親，五官不算出挑但是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加上打小在村子裡逗貓熱狗曬出來的一身蜜色肌膚，站在那兒桀驁不馴，眼神凶狠起來就像一隻豹子，有股彆樣的魅力。
王青玉站在人群中或許不是最出挑的那個，但一定是最不一樣的那個。
後來王青玉留了臟辮，王父說了幾次不管用，加上看久了也習慣了，如今王青玉突然換了個發型，剃掉臟辮剪成短發，染回黑色，配上本來就不矮的個子突然出現在王父麵前，讓王父有種女兒變成了個兒子的感覺，但是定神一看，還是那個不省心的大女兒。
“你怎麼剪頭發了？”
王青玉伸手撥弄了下自己額前的碎發，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臟辮膩歪了，就想試試新的發型，怎麼樣，可以嗎？”
“不錯，早該剪掉了，這樣好看多了。”
王父本來對王青玉要求不高，隻要不是什麼奇怪的發型，王父自然是點頭說好，更何況王青玉這剪頭發做造型的大幾百沒花錯，一頭黑色碎發突出了王青玉五官的有點，手長腳長地站在那兒，還真有種雌雄莫辨的味道。
王父沒怎麼讀過書，後來出來做生意也隻是為了讓麵子上好看些，花錢去混了個成人的自考本科文憑出來，誇人也說不出花來，隻能乾巴巴地說句好看。
“是啊，”趙淑慧沒有站起來，而是掛著慈母的笑容看著王青玉，手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輕撫，“青玉你這樣好看多了。”
王雅靜坐在趙淑慧旁邊，隻覺得自己有了底氣，看著王青玉的目光裡都帶著幾分得意洋洋，頗有幾分小人得誌的意味在。
趙淑慧這一開口，王父也總算是想起了自己剛剛想對王青玉說的話，“青玉，在過幾個月，你就要當姐姐了。”
王青玉一愣，看向趙淑慧的肚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嘴巴張合了下，才祝福了句，“恭喜。”
沒有吵鬨，也沒有針鋒相對，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一句恭喜，說得在場其他幾個人都有些不確定，但是在細細看去，人還是那個人，隻是眉宇間變得更為沉穩些，去了輕浮和浮躁，就像是波濤洶湧的水麵突然有一天變成了水平如鏡似的。
不管趙家母女心中是怎麼想的，王青玉這麼一說，最高興的就是王父了，隻覺得女兒去了一中後，整個人都開始懂事了，不僅少惹了許多麻煩，也變得知書達理起來，頭發也剪了，“青玉，你長大懂事了。”
王青玉在這兒待著難受，敷衍一笑，想上樓了，“是啊，我都這麼大了。”
“待會兒喊你就趕緊下來吃飯啊，”王父對著王青玉說道，看著王青玉的背影，想著這孩子也有段時間沒要錢了，又去剪了頭發，不知道手頭緊不緊，“爸給你轉點錢，省著點花啊。”
“好。”
王青玉揮揮手，邁著樓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背後的王父說完，就繼續哄著趙淑慧，喜形於色，那聲音全都被王青玉關在了門後。
因為剪了頭發，有碎發掉到脖子上難受，王青玉就去衝了個澡。
王家每個房間裡都配備著單獨的衛生間和浴室，王青玉把門反鎖上，小心地拿起保鮮膜把右腿還貼著膏藥的地方保護好，隨手拿上換洗的衣物，去了浴室。
“嘩啦！”
噴頭被打開，鏡子上很快就被蒙上了一層霧氣，灰蒙蒙地什麼也看不清楚，不知道過了多久，淋浴器被關掉，王青玉伸出手抹掉鏡子上的水蒸氣，看著鏡子裡剪了頭發後，跟個假小子似的自己。
一手把頭發擼成大背頭，露出王青玉帶著英氣的五官，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王青玉不由地想到剛剛自己進門時看到的一切，趙家母女看似溫柔實則防備的笑容，也就隻有王父以為是和睦的一家子的場景，就忍不住嗤笑一笑。
笑著笑著，王青玉的眼眶就紅了起來，她執拗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王青玉，你不是和自己說過，不會在意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這麼難過？
“阿嚏！”
這噴嚏一出，王青玉也顧不上悲春傷秋，拿起毛巾狠狠擦了下身上的水珠，套上衣服，穿著睡衣睡褲從浴室裡出來，從醫藥箱裡拿出醫生給的膏藥換上。
“叮鈴鈴！”
手機響了，王青玉翹著一隻腳，一手正小心翼翼地把膏藥撫平，沒看界麵就隨手一劃，接了起來，“喂？”
隔著電話，林明瑜都聽出了王青玉這句話帶著濃濃的鼻音，“你哭了？”
“沒有，”王青玉吸吸自己泛紅的鼻頭，“我才沒哭，你聽錯了。”
“好，就當我聽錯了。”躺在自家露台躺椅上看星星的林明瑜放柔了聲音，“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出於人道主義情懷，我可以當一次免費的情緒垃圾桶哦。”
“……”
王青玉那兒一直都沒有給回應，等了過一會兒，電話那邊要不是還能夠聽到王青玉的呼吸聲，他都要以為王青玉時不時睡著把電話掛掉的時候，耳畔傳來了王青玉帶著鼻音的聲音，“你……你能給我唱一首歌嗎？”
“好，”沒想到王青玉會提出這個要求，林明瑜回憶著自己聽過的歌曲，最後選了一首溫暖的搖籃曲，輕輕地哼唱起來，“……我的小乖……”
月夜下，林明瑜的聲音乘著風，輕輕地，輕輕地飄進王青玉的心田，王青玉閉著眼睛，眼淚不爭氣地流著，拿著紙巾死命地壓抑著。卻還是有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林明瑜的耳朵裡。
聽到向來堅強的小姑娘哭成這個樣子，林明瑜在心裡歎息一聲，裝作沒有聽見，沒有戳穿王青玉，隻是哼唱的聲音越發的輕柔，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一首歌唱完，王青玉腳邊的垃圾桶裡也多了好幾個紙團，哭了一通，王青玉發泄出來到是舒服多了，隻是一開口嗓子都有些顫抖，“唱的……咳咳……唱的也就那樣，一般般嘛。”
林明瑜的唱功是一點都沒有，但是架不住有副好嗓子，也不跑調，唱起歌來也稱得上是麥霸的實力，結果到了王青玉嘴裡，就成了一般般。
林明瑜失笑，但是沒有揭穿王青玉的口是心非，而是順著她的話，“是是是，我唱的不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榮幸能夠聽到王同學一展歌喉？”
林明瑜的聲音就像是從穀底吹來的一陣清風，慵懶中帶著幾分清冷，充滿著少年氣的xing感，透過手機傳進王青玉的耳朵，仿佛林明瑜帶著笑意的聲音就近在咫尺，人就在王青玉耳畔似的。
那一瞬間，王青玉在林明瑜壓低著聲音說完“一展歌喉”這幾個字後，耳朵通紅，腦袋都要糊成漿糊，哪裡還想到自己原本想說的話。
電話裡王青玉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知……知道了。”
“時間也不早了，我發了份資料給你，你看看，好好做。”
在掛掉電話前，林明瑜把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目的說了出來。
“好的。”
掛掉電話，王青玉越是回想自己剛剛的表現，就越是懊惱，呻yin一聲，乾脆把自己埋進了枕頭裡，天呐，他也太會撩了吧。
等到臉不紅，心也跳得沒那麼快了，王青玉才坐到書桌前開始學習，隻是半掩在碎發下的耳朵和通紅的耳垂還是暴露了王青玉久久未能平複的心情。
林明瑜要是知道王青玉此時此刻的想法，定然會在心裡麵偷笑，林父書房裡那麼多的書，最近的那些《追求三十六計》《戀愛寶典》之類的書，他也不是白看的。
“誒，老婆，你有看到我放到書架最上麵一層的書嗎？”
林父從書房裡出來，詢問林母。
林母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林父這麼問，搖搖頭，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電視屏幕沒移開，“沒看到，怎麼了？”
“沒事，”林父坐在林母身邊，拿起一個橘子剝了皮，送了一瓣到林母的嘴裡，“那些都是我當初追你時學習的書，今天想說拿出來看看，回憶一下，找不到了。”
林母把橘子咽下，“可能是放到哪兒了吧，今天太晚了，你明天有空再找，先陪我看看電視。”
“好。”
被林母這麼一說，林父想著書總不可能跑掉，就放心地和林母一起追起電視劇來，時不時還討論下劇情。
還在露台的林明瑜聽到這裡，默默合上自己手上的書，起身溜回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王青玉早起做了三明治才出去，看到了在站台上等著的林明瑜，小跑過去，把手上提著飯盒一遞，“嘗嘗看，我做的三明治，是昨天飯團的回禮。”
“謝謝，”摘掉耳機，林明瑜接過飯盒，看到了王青玉的新造型，“怎麼想到剪頭發了？很適合你。”
“真的？”王青玉就等著林明瑜這句話，聽到從林明瑜嘴裡說出來，心裡是美滋滋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發，有些彆扭地問道，“會不會顯的像是假小子？”
林明瑜嘴角揚起，露出淺淺的笑容，伸出個大拇指，“不會啊，這樣有種和彆的女生不一樣的帥氣，好看。”
“那就好，”王青玉這才放下心來，被誇得笑得合不攏嘴，“你快嘗嘗看，這三明治可是我的獨家秘方，彆人想吃還吃不到。”
“是嗎？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林明瑜早上還沒來得及吃早飯，這三明治來得正是時候，分給王青玉一個，兩個人各啃著三明治，到了學校。
等到了學校，王青玉和林明瑜並肩而行，得到了不少人的注意。
“誒誒，那不是我們的林學神嗎？”
“是啊，他旁邊的小哥哥是誰啊，怎麼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但是長得好帥啊，雖然沒有林學神高，但是完全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麼快就移情彆戀了？你之前不還是喜歡林學神的嗎？”
幾個女生走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其中一個女生看著王青玉是越看越眼熟，“等等，那不是王青玉嗎？”
“誰？”
“王青玉在哪兒？”
眾人大驚，四處張望，沒看到那熟悉的臟辮。
那女生從震驚裡回過神來，捂著嘴巴完全不敢相信那就是王青玉，咽咽口水，“就……就是走在林學神旁邊的那個。”
眾人仔細看去，“我去，還真是。”
不關是在路上，就連F班的學生在看到王青玉背著書包進來，因為B市一中的校服男女生是一樣的，大家還沒有注意到王青玉。
坐在王青玉後麵的徐華正咬著筆頭糾結著一道題該選什麼的時候，一抬頭，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短發男生居然想坐到老大的位置上，頓時眉頭一皺，“你誰啊？！敢坐我們老大的位置？！！”
王青玉：“……”
“就說你呢，快把書包拿起來，”徐華身為王青玉身邊的狗腿子一號，在平日裡也要維護自家老大的威嚴，怎麼可能讓一個陌生人坐王青玉的位置，“彆在那兒傻愣著，要是我老大看到，可彆怪我沒提醒過你。”
“徐、胖、子！”王青玉隻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直跳，“看看我是誰？”
“我管你是……”徐華掃過王青玉的視線僵住了，睜大了眼睛，不確定地開口，“老……老老大？！”
“嗯。”
“老大，你怎麼把辮子剪了？”
看到王青玉的新造型，徐華整個人都懵逼了一下，要知道往日裡老大還是挺滿意自己的頭發的，老師都不知道說了老大多少次了，老大都是我行我素的，怎麼突然就剪掉了？
“膩了，”王青玉坐到位置上，從書包裡拿出書，“就想著換個發型，怎麼樣？”
和那些剪個頭發都會傷心個半天的女生相比，老大這果斷的態度，果然就是不一樣，徐華心裡想著，臉上綻放出營業的笑容，“好看。”
這是高人傑從外麵，背著書包進來了，本來他是徐華一起過來的，但是他去外麵的麵館吃了早餐，所以晚點進來，看到了一個短發的人坐在老大的位置上，先是一愣，走進一看才發現是王青玉。
“老大，你剪頭發了？”高人傑吧砸了下嘴巴，毫無求生欲，“怎麼看著跟個男的一樣？”
王青玉默默握緊了拳頭，坐在後麵的徐華默默捂住了眼睛，不忍心看自家小夥伴的悲慘下場。
“啊！”
高人傑慘叫一聲，捂著自己被敲的額頭，疼得趴在桌上，一下子起不來了。
王青玉收回給高人傑一個“糖炒栗子”的右手，跟沒事人兒一樣回到座位，拿起今天要背誦的內容，專心致誌地背誦起來。
王青玉換了個新發型，很快就在高三傳開了，不少女生聽說換了發型的王青玉“颯”到不行，紛紛慕名來F班的窗口偷看。
“我天啊，她好帥啊。”
“真的，完全就是裡那種帥氣校ba的現實版，隔壁就是林學神，這兩個人的絕美的cp，啊啊啊啊，我死了。”
旁邊的女生捶了下發花癡的閨蜜，“胡說什麼，林學神怎麼可能喜歡王青玉。”
沒錯，一中的學生在那次黃主任抓作弊，結果反被打臉的事情後，都知道林學神和王青玉這個學渣走這麼近，就是為了報答那救命之恩。
所以大家看到林明瑜和王青玉同進同出，在那兒討論學習的時候，隻覺得林明瑜實在是太負責了，完全不覺得這兩人之間會發生。
“我也就想想嘛，想想又不犯法。”
“走了，走了，快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