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說話的裡正和徐叔不解地望過來。
顧馨之收起笑容,起身,道:“徐叔,問清楚路了嗎?”
徐叔愣了愣,拱手:“問清楚了。”
顧馨之點點頭:“讓大夥準備一下,該走了。”
徐叔二話不說,躬身道:“是。奴才這就去準備,姑娘、夫人稍等片刻。”
顧馨之頷首:“去吧。”
徐叔看了眼門口站著的振虎幾人,安心退了出去。
顧馨之轉向裡正:“裡正大人,今日多謝招待,我們這邊趕時間,就此告辭了。”
裡正詫異,看看自家不吭聲的婦人,再看看猶自嗚咽的許氏,乾巴巴道:“這便走了?外頭還下著雨呢。”
顧馨之神色淡淡:“不早了,好歹得給我爹供碗飯、點支香,沒得讓他死了都不得安寧,讓人說他絕後。”
裡正夫人的臉瞬間漲紅。
裡正不明所以,卻也看出情況不對,便不再挽留,隻客套了幾句。
顧馨之翻出帕子,給許氏擦了擦眼,要扶她起來:“走吧。”
許氏抽噎:“是不是我——”
“娘。”顧馨之附耳,低低道,“爹生前是條漢子,你不要墜了他的名聲。”
許氏一愣。
顧馨之趁機與莊姑姑一道攙起她,直接往外走。
農家小院裡,馬、車皆已解了套繩,大夥都披上蓑衣鬥笠,站在雨中等著。
顧馨之環視一周,微微揚聲:“今日辛苦大夥了,都加把勁,趕早把事情辦了。”
“是。”
幾步路的工夫,她也不撐傘,直接衝過去,方才留在車裡守東西的香芹嚇了一跳,急忙把她拉上車。
許氏和莊姑姑撐傘在後,也相繼上車。
待她們坐穩,振武騎馬當先,一行人再次闖入雨幕,浩浩蕩蕩離開。
裡正目送車馬走遠,皺著眉頭轉回來:“你方才說什麼了?把人得罪成這樣。”
裡正夫人臉都黑了,朝門外啐了口:“用得著我得罪嗎?說幾句話就擺臉色,還不知做了什麼黑心事,搞得一家斷子絕孫的。”
裡正生氣:“那也跟你無關,也不知這家什麼底細,回頭要是得罪了人,你當我這裡正是能通天嗎?”
裡正夫人不耐煩:“怕她們作甚,你沒聽我說嗎,這一家子都死絕了,就剩下孤女寡母……哎喲,還在我屋裡坐了這麼久,真是倒黴——我去跟劉三家的弄點桃木、艾葉去去晦氣。”說著,扭身就出門去了。
裡正皺眉:“竟是絕戶?……罷了。”
……
另一邊。
雨勢漸大,出了村子,荒野無路,車馬走得小心又緩慢。
顧馨之掀簾看著外頭,朝趕車的徐叔道:“徐叔,去村口西邊的山神廟歇歇腳、擋擋雨。”方才聽那裡正說過來著。
徐叔“誒”了聲:“奴才正是衝著那廟去的。”
顧馨之滿意:“還是徐叔老道!”
徐叔頭也不回,笑嗬嗬道:“不及姑娘!”
顧馨之放下簾子,回頭,就對上許氏泛紅的眼眶,忍不住扶額,開始跟她分析,什麼叫“逢人隻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
……
雨中難辨方向,加上不熟悉路,這二裡路,他們走了大半個時辰。
幸好那裡正並沒有框她們,那山神廟雖已無主觀之人,但附近村民偶有供奉,倒也還算規整。
廟裡統共就前後兩殿,前殿供著本地山神,後殿原是觀主起居之所,但年久失修,外牆都塌了,舒服算不上,好歹能擋雨。
振武等人過來路上又淋濕了,雖說剛喝了薑湯……顧馨之想了想,讓徐叔帶著振武等人去找找能用的枯枝樹葉,在後殿燒火取暖並烘乾衣物,燃的火堆還能熱點吃的。而她則帶著許氏幾人避在前殿休息。
荒郊野外,又是下雨天,料想應該沒什麼人,徐叔沒多猶豫就應了。
振武帶著人出去尋枯枝,隻留下徐叔跟一名護衛在後殿守著。
振武幾人都是顧元信早年親自帶過的,打仗行不行不知道,尋個枯枝敗葉,應當不會有太大問題。反正顧馨之很放心,挑了塊乾燥地方,略擦了擦,便直接席地而坐。
許氏略猶豫了下,也跟著坐了。
旁邊的莊姑姑和水菱則去收拾車上拿下來的食物和用具——這麼多人,還有兩位主子,午膳再簡單也得好好倒騰。
顧馨之看了她們幾眼,見她們忙活得過來,便將腦袋搭在膝蓋上,盯著外頭雨幕發呆。
天不亮她就起來了,這會兒,頭頂有雨聲落瓦的嘩嘩聲,廟裡有水菱倆人輕輕的說話聲……不知不覺她便迷糊了。
直到一聲驚叫在耳邊響起。
顧馨之迷糊睜眼,便看到廟外踏著雨幕而來的五六名青年。
擋雨的鬥笠,濕透的裋褐,草鞋,手裡都提著扁擔或棍子。
隔著雨幕,這幾人的目光全都直勾勾望著她們。
顧馨之心頭凜然,慢慢站起來:“水菱,喊一下徐叔他們。”
方才驚叫的水菱忙不迭應下,扯著嗓子就往後殿跑——雨聲太大,不喊壓根聽不見。
那幾人似乎發現了,撒腿衝過來。
許氏有些緊張:“他們是來躲雨的吧?”
顧馨之冷笑一聲:“來者不善!娘你往後退。”她拽起裙擺,利索地打了個結,然後一把抄起水菱擺在旁邊、準備熱食物的長柄小鍋——
……
當渾身濕透的謝慎禮策馬奔至破廟前時,正好看到裙擺亂紮的顧馨之抄著長柄鍋,狠狠拍到對麵男人臉上。
暗沉沉的雨幕裡,那雙染了怒火的杏眸亮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