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煜嚇了一跳:”真的嗎?”
“真的啊,你看謝先生高不高?他小時候睡得可多了。”反正小孩兒也不知道,隨便編。
阿煜半信半疑:“真的嗎?”
“真的真的。”顧馨之隨口忽悠,“等他回來,你可以問問他啊。”
許是打著謝慎禮的招牌,阿煜信了,乖乖脫了衣服上床。
顧馨之擔心他怕生睡不著,拿了把扇子一邊輕搖,一邊低聲給他講睡前故事。
阿煜卻越聽越精神,嘴裡不停提問。
“白雪公主被欺負,她母族不管嗎?禦史不管嗎?”
“她出門為什麼不帶下人?”
“公主失蹤,宗室、朝臣都不管的嗎?”
“蘋果上抹的什麼藥,吃不出來的嗎?”
“這幾個小矮人竟然不找大夫的嗎?”
……
顧馨之哭笑不得,乾脆不講,拿手蓋住他眼睛:“好了好了,睡覺!”
阿煜掙紮:“還沒說完呢。”
顧馨之武力鎮鴨(不是錯彆字):“等你睡醒再說。”
又折騰了許久,小孩終於睡了。
莊子種滿綠樹,東廂房外也有樹蔭遮擋,午後這個點也不覺太熱,但小孩新陳代謝快,怕熱。顧馨之摸了摸他腦袋,一層細汗。
想了想,她讓侍立在旁的安和坐到床邊,讓他打點扇子。
安和躬了躬身,接過扇子扇風去。
顧馨之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了,才離開屋子,找來蒼梧。
“阿煜是誰家的孩子?”她開門見山直接問。
蒼梧賠笑:“這個,奴才也不清楚呢。”
顧馨之輕哼:“不清楚你帶十名護衛住進來?你家主子不在,小心我克扣你們夥食啊!”她壓低聲音,“他身邊那個是太監,是哪個侯爺王府的嗎?”
蒼梧苦著臉:“姑娘,這個,奴才不能說。”
顧馨之懂了:“是最大那家的啊。”
蒼梧連連拱手:“姑娘,奴才可什麼都沒說啊。”
顧馨之擺手:“行了行了,又不會賣了你。忙去吧!”
“誒!”蒼梧麻溜滾出去。
顧馨之摸了摸下巴,現在皇帝叫什麼來著?哦,不重要,沒記錯的話,這位皇帝應當十多,登基好幾年了,皇子也有好幾位。其中皇長子乃東宮所出,名正言順的嫡長子,今年少說十歲往上,而阿煜才六歲。
這麼說,即便阿煜是皇子,除了身份金貴些,並沒有太大問題?
想到謝慎禮走之前的話,她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看來不需要太緊張。
人宮裡的父母都不擔心呢,她擔心什麼。
如是,她就將此事拋開,該乾嘛乾嘛。
阿煜醒來後,她也沒帶著習字,找莊子的嬸子要了頂小鬥笠,往他頭上一蓋,拉著他就往曬莨的河岸邊去。
阿煜一邊好奇張望,一邊問:“真的不用習字嗎?午睡起來,先生都會讓我習字醒神的。”
顧馨之拍拍他鬥笠:“不用,帶你學點彆的。”
阿煜好奇,仰頭看她:“學什麼?”
顧馨之笑笑不說話。
說話間,他們已經看到那曬著的綢布。
用竹竿掛晾起來的布料半乾不是濕,在微風中輕輕飄動,空氣中仿佛都飄著草木的清香。還有數名婦人在飄動的布料中四處查看巡視,一怕布料落地沾泥沾水,二怕鳥兒落糞。時不時還要將風吹得縮在一起的布料拉開。
阿煜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這場景。
顧馨之笑咪咪:“下回再帶你曬莨,我們今天先去玩彆的。”
阿煜有些興奮:“玩什麼?”
顧馨之:“玩泥巴。”
阿煜:“……?”
顧馨之自然不是騙他。
前麵浸莨曬莨還需要一段時日,但河泥卻要趕緊準備起來。
製作第一批香雲紗時,數量較少,光是挖溝渠灌進來的河泥便足夠了。這回薯莨充足,她一口氣染製了大量綢坯,隻靠莊子那段河段挖河泥,是萬萬不夠的。
她索性讓徐叔去收河泥。兩文一籮筐,不多,就是個辛苦錢,但對鄉親們來說,這錢就是白賺的。尤其現在天熱,下水掏河泥就當玩兒,隻是背過來費些功夫。
但顧馨之既然要用河泥,衝的是河泥裡的礦物元素,若是有人隨便挖點泥土加水和濕,她虧錢事小,搞壞了布料,那才是慘。
故而,鄉親們挖來的河泥,她都要過了眼,徐叔才會給錢。
下晌她本就要去看河泥,現在不過是多帶一個小豆丁罷了。
阿煜倒罷了,那名太監安和卻一臉緊張,想阻止,顧馨之已經麻溜地拉著阿煜走到置放河泥之處。
阿煜看著麵前一筐筐的濕泥,震驚:“你真的要玩泥巴?”
“當然。”顧馨之隨手挖起一坨,拉過他的爪子,啪地糊上去,“來,搓一搓,看看是不是好泥。”
阿煜:“……”
泥還有分好壞的嗎?!!
……
謝慎禮這番出去,並不是簡單的出行。
兩個多月前,皇上在金明池遇刺,朝堂雖然血洗過一遍,但線索其實斷了。
謝慎禮名義上被罷官,實則暗地裡仍領著這件差使。
但查來查去,隻查到蔚州那邊。
蔚州是大衍數一數二的富庶州府,山少地多糧產高,兼之州內河流交雜,船運方便,商貿極為發達。若說京城是達官貴人多,那蔚州就是富人多。
這樣一個州府,不管稅收田收,都是數一數二的,府官上任,隻會笑得合不攏嘴,賺得腰包鼓鼓,怎會生出刺殺皇帝的反心?
線索卻確實斷在蔚州這邊。
謝慎禮本打算借罷官之機,親自跑一趟。皇帝卻決定以身為誘,打著為皇後慶生為由,親自前往蔚州,臨走還將小兒子扔給他,美其名曰啟蒙。
謝慎禮並不想帶孩子,奈何對上皇帝,他也無可奈何。他隻得一邊帶著小皇子讀書,一邊加緊派人前往蔚州布置安排。
不想,不過半個多月,他就收到皇帝一行失蹤的消息。
當然,他不認為堂堂皇帝會被一些宵小劫持,更大的可能,是皇帝改裝易束,轉入暗處了。
他相信皇帝,也相信自己親手帶出來的護衛隊,奈何其他官員不放心。
幾位伴駕的官員一合計,讓人快馬加鞭回來,名義上是請他這位前同僚去蔚州遊山玩水,實則是請他過去救場。
謝慎禮本不欲理會,卻同時收到了皇帝暗衛傳回來的密信……他隻得收拾收拾,出發前往蔚州。
此間種種自不必與顧馨之詳述。
他這一走,便是一個月。
再回京,已是暑熱難消的七月。
帝後早就聽說小兒子被他安置在顧家姑娘的莊子上,這會兒便打算一起繞道莊子,準備接上孩子再一起回宮。
謝慎禮歸心似箭,也懶得與他們慢吞吞行走,快馬加鞭,率先抵達顧家莊子。
剛下馬,馬鞭還未甩出去,他就聽見一陣喧嘩。笑聲、叫聲、呐喊聲,甚至還有罵聲。
謝慎禮循聲望過去,發現聲音是從莊子東側、靠近村子的幾株樹木下傳來的。
瞧著就是村童正在玩鬨。
他也未多想,將馬鞭扔給青梧,大步流星走向莊子大門——
“快起來!衝啊衝啊——”熟悉的軟糯嬌聲在喧嘩中若隱若現。
謝慎禮一頓,倏地轉身望去。
“臭老頭,你作弊!!”
“啊啊啊啊阿煜衝啊!!”
……看來沒聽錯。
謝慎禮無奈,認命往那邊行去。
及至近前,看清楚樹下場景後,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想到後頭跟著的帝後,久違的頭疼都開始了。
他深吸了口氣,走到那背對著自己蹦蹦跳跳、手舞足蹈的姑娘身後,儘量冷靜地問道:“敢問顧姑娘,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啊——”顧馨之一蹦尺高,“鬼啊!!”
謝慎禮:“……”
顧馨之轉回來,看到他,雙眼一亮,蹬蹬蹬衝過來,眉眼彎彎地看著他:“你回來啦?!”
樹蔭下碎光點點,那雙杏眸亦載了許多,亮得灼人。謝慎禮端在身前的右手握緊,壓住那想撫上去的衝動,緩緩道:“嗯,回來了。”似乎覺得這話有幾分乾巴,想了想,他又補了句,“沒想到一回來就與你人鬼殊途。”
畢竟方才被誤認為“鬼”。
顧馨之:“……”她呸了聲,然後又忍不住笑,“你想死我還不想人鬼情未了呢。”
謝慎禮:“……”
每一回,他都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