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安親王府時,比預計要晚上一刻鐘。
下人將謝慎禮引至臨水小榭。
岸邊綠樹遮陽,水邊微風清揚,既涼快,又符合安親王賞魚的貼題。
他隻略坐了會兒,安親王就過來了。
“謝先生。”長得彌勒佛似的安親王笑嗬嗬走進水榭,“我還以為臨時邀約,你不來了呢。”
謝慎禮起身行禮:“王爺。”
“坐,坐。”安親王掀袍落座,朝他道。
謝慎禮依言。
安親王打量他一遍,笑道:“許久未見,先生風采依舊。”
謝慎禮:“王爺亦不減當年。”
安親王摸摸大腹便便的肚子,哈哈大笑:“確實不減。”
謝慎禮莞爾,拱手:“王爺豁達。”
“好說好說。”安親王隨口撿了個話題,“雖說先生暫無官職,但這回皇上南下,依然倚重先生,可見先生起複不是問題,為何至今仍賦閒在家?”
謝慎禮避重就輕:“王爺高看了,皇上手下能人眾多,在下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安親王一拍大腿:“先生說的是!我們喝酒吃飯,安安心心等著皇上安排就是了!”扭頭招呼下人,“上酒菜,今兒我要跟先生不醉不歸!”
謝慎禮斂眉抿了口茶,並不多言。
這位安親王亦算是朝中難得的明白人。能在諸多皇子中幸存下來,還一直穩戴親王銜,自然不是那等鑽營之人,他隻略表態度,安親王自然不會窮追猛打。
安親王轉回來,笑嗬嗬看他:“先生難得來一次,待會可不要客氣。”
謝慎禮頷首:“隻望王爺手下留情。”
“哈哈哈,好說好說。”安親王接著又挑起新話題,“先生南來北往走過許多地方,不知道這南邊北邊,有何差異之處?”
謝慎禮客隨主便,順著話題往下說:“在下所見,不過方寸,卻也見識了許多不同的風情……”
倆人就著南北風俗話題聊了起來。
不多會,下人來報,膳席準備妥當了。
倆人便暫歇下話,等著下人擺膳。
正當時,一名著鵝黃留仙裙的柔美姑娘帶著丫鬟走進水榭。
柔美姑娘麗綃寬袖,翩翩躚躚來到倆人跟前,福身行禮,軟聲細語道:“祖父……”再轉向謝慎禮,“謝先生。”腰肢柔軟,雲鬢風顫,美目輕掃,檀口含羞,端的是殊色驚人。
謝慎禮垂眸斂眉,仿若不聞不見。
安親王貌似驚訝:“你怎麼過來了?”然後宛若解釋般朝謝慎禮道,“這是我那不懂事的小孫女,今年十七了,還跟小孩兒似的。”
柔美姑娘嬌嗔:“祖父,我哪兒不懂事了……是祖母讓我過來看看,省得你偷偷喝酒。”她招手,讓端著盤的丫鬟上前,從盤中提起一壺,“我帶了晨起冰起來的蜜飲,你們喝這個解解暑。”
安親王:“你一大早起來調的?”
“嗯,祖父嘗嘗合不合口。”柔美姑娘挽起袖子,親自上前,給倆人各倒了一杯,將杯子推向謝慎禮時,她已是頰生飛霞,豔若桃李,“先生,您也嘗嘗。”聲音輕柔得幾要滴水。
謝慎禮側身,避開她垂落的袖擺,神色淡淡道:“姑娘客氣,讓下人來便可。”
柔美姑娘有些尷尬地收回手。
安親王連忙接著往下說:“你怎麼忙活這些事呢,交給下人就好了。”
柔美姑娘站在那兒,輕聲細語道:“事親,事之本也。下人做的歸下人做的,這是孫兒的心意呢。”
“好好好。”安親王轉過來,“先生嘗嘗這蜜飲,井水冰過,又清爽又暢快,夏日飲用極好。”
謝慎禮婉拒:“在下不愛甜口,多謝了。”
柔美姑娘愣了愣,眼眶紅了。
安親王忙道:“哎喲瞧我,先生在西北呆了數年,想必還是更愛烈酒。芸兒去取壺好酒來。”
柔美姑娘皺眉:“祖父,祖母說了不讓你喝酒呢。”
安親王擺手:“小酌,小酌幾口沒事!”完了催她,“你去挑,挑瓶好酒過來!”
柔美姑娘遲疑地看了眼謝慎禮,跺腳:“知道了,回頭祖母念叨,我可不管你。”
“嘿,我還怕她念嗎?”
小姑娘聽話走了,安親王這才轉回來,笑嗬嗬道:“讓你見笑了。”
謝慎禮舉了舉茶盞:“王爺還是當保重身體。”
“嘿,少喝點不礙事,不過是家裡婦人窮操心罷了——說來,家裡頭上上下下,沒個女人打點,也不像樣。一日三餐、穿衣出行,都有人念叨著,那才是日子。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的還是得考慮起來。”
謝慎禮頷首:“嗯,在下亦是這般作想。”他的姑娘,都已經開始惦記他出行吃喝、給他裁製衣裳了,確實得加緊。
安親王一聽,有戲,頓時眉開眼笑:“誒,你想清楚就好。”仿佛覺得有些失態,又收斂些許,接著道,“你年輕有為,又文武雙全,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那謝家已經、咳咳,這妻族啊,定要尋個穩妥些的人家。”比如他們家。
謝慎禮卻道:“家世並不在在下考慮的範圍內。”
安親王皺眉:“為何不考慮?結親結親,結的便是門庭家世,若是不考慮這個,考慮什麼?”
謝慎禮也不與他爭辯:“王爺說的是。”
安親王神色稍緩:“不說這個,來來,用膳用膳!嘗嘗我這道醋魚,魚是清早下船送過來……”
吃喝閒聊,中途那位安親王孫女又來了一趟,送酒過來。隻這回不敢再上前斟酒。
安親王與其說話,三言兩語總往謝慎禮身上帶,後者隻垂目不語。
祖孫二人很是無奈,隻得一個失望離場,一個轉回來繼續閒聊,但凡提及親事,謝慎禮便避重就輕,不肯接話多言,安親王便知其意了。
一頓飯再久,也不過個把時辰。
酒足飯飽,謝慎禮便提出告辭。
安親王猶自不死心,索性直接問:“謝先生對親事有什麼想法?”
謝慎禮頓了頓,拱手道:“王爺說笑了,朝堂上下皆知,我謝某傾心顧家姑娘,非卿不娶。”
安親王脫口而出:“可顧家不是不願意嗎?”
謝慎禮垂眸,臉帶失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有朝一日,總能得佳人垂憐吧。”
安親王:“……”他乾笑,“想不到,謝先生竟如此多情。”
謝慎禮狀若感慨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罷了。”
怪道顧馨之喜歡演戲,這種方式,還挺……有趣的。
安親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