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1 / 2)

第二十四章

高門大院, 銅鏽將上麵的門環侵染。青苔蔓延至最深入的角落。

慕老爺子站在書房, 久久不肯吃飯。

他想起了當初在元宵佳節的國宴上, 今歌對自己的話。

看來, 那孩子是真心想護住陛下了。

他竟然不惜利用當年那件事,利用慕家上下對他的愧疚,也要讓慕家儘心儘力的護住陛下。

門外忽而傳來一個聲音, 透著十足的恭敬:“祖父,您已經兩天未沾一粒米了,究竟有什麼事情讓您如此煩心?可否告知孫兒替您分擔?”

慕老爺子仍舊沉浸在悔恨和自責當中:“……老夫不想吃。”

聽到這話, 外麵的人似乎著急了:“祖父是想餓死自己嗎?!”

慕老爺子緊抿著唇,還是走到門口:“舒風, 許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也不便告訴你。隻是你記得一點,慕家得以喘息的這十年, 是今歌換來的。”

“又是兄長?”慕舒風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承認自己能力比不過慕今歌,但自從他當上家主之後, 為慕家殫精竭慮,從不敢懈怠半分!

祖父隻懷著傷感, 卻從不肯看他的努力。

慕舒風冷哼一聲:“告訴祖父一件事吧, 三日前曲陽反了。蘇桓抓走了慕今歌,如今隻怕人都已經抵達了曲陽。”

慕老爺子愣在原地,直接打開了門:“什麼?”

慕舒風站在門口, 心裡十分不平:“祖父肯出來見我了?”

唯有這種時候, 祖父才肯出來。

慕老爺子著急萬分:“這可不成, 快去稟明陛下啊!”

“陛下那晚就知曉了,還打算隻身去曲陽,幸虧被太傅府裡的清淩打暈了。如今全部的朝臣都在勸解陛下,讓他三思而後行。”

“那陛下怎麼說?”

“陛下自然不答應。”慕舒風語氣一頓,“隻是,聶添回來了。”

“聶添……”

“是啊,這位可是目前唯一能勸得住陛下的人。”

慕老爺子咳嗽了起來,想要衝出去:“快讓開些,老夫要進宮!”

“祖父這又是做什麼?自己的身子都未顧好!”

慕老爺子看著他,慕舒風的眼底充滿了不甘和扭曲。這是他這麼些年第一次這樣仔細的打量舒風,慕老爺子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舒風幼時憨厚可愛,怎麼成了這幅模樣?

“舒風,你告訴祖父,你是不是恨今歌?”

慕舒風心頭一緊:“祖父怎麼忽然間這麼問?”

慕老爺子身體微顫,直直的望向了慕舒風:“因為所有人都有權利去恨他,隻有慕家不可以!”

慕舒風氣不打一處來,總算說出了真心話:“從小到大,你們都這樣偏幫慕今歌。”

慕老爺子緊緊拽著他的手,渾濁的眼底迸發著濃烈的情緒:“你可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哼,不就是他慕今歌把控朝政,慕家得靠他……”

“不!”慕老爺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當年你尚且年幼,我特意吩咐了慕家其他人不準告訴你。慕家當初闖下彌天大禍,倘若不是今歌,慕家早完了。”

“……什麼?”慕舒風怔在原地。

“是老夫,是老夫一手將他送到了先帝那裡,讓他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慕老爺子痛哭了起來,“他曾在紫寰宮的密室被關了半年,被先帝……”

慕舒風的腦子嗡了一聲,隻剩下一片空白。

這一瞬間,他大腦完全無法思考,隻是呆愣的望向了慕老爺子。

呼吸都在那一瞬間停止,直到肺部開始劇烈的疼痛,他才重新記起呼吸。

慕舒風嘴唇泛白,急迫的朝慕老爺子望去。

“祖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慕老爺子悔恨萬分:“老夫也希望這十年來的事都是一場夢,可老夫說的話都是事實。”

慕舒風倒退了一步,臉色蒼白至極。

慕老爺子伸出手去想喊住他,可慕舒風摸爬滾打的離開了這個地方,視這個地方為洪水猛獸。

慕老爺子望向遠方,慕舒風已經不知跑到了哪裡。

慕老爺子悔恨極了,他這些年費儘心力保護的,早已經從根上腐爛。

他還沉溺在悔恨與痛苦之中,而忽略了舒風。

令慕家衰敗的從來不是彆人,而是他!!

外麵下起了雨,淋濕在三月未開的杏花上。

原本該回暖的天氣,慕舒風卻感受到了尤其的寒冷,風吹在他的身上,完全不含半點暖意。

他在院子裡猶如孤魂一般走著,像是失了魂魄。

長久以來,慕舒風都活在彆人對慕今歌的讚歎之中。

他閉上眼,都能聽到那些人對兄長的期盼和讚揚。

“你兄長驚才絕豔,是國之棟梁。”

“慕今歌日後當為士族之統率。”

“今歌今日受了陛下誇讚,給我們慕家長了臉,舒風,你也要加油,像你兄長那樣!”

年幼的慕舒風一聽彆人誇讚他兄長,便會笑得尤其燦爛,他的兄長陪伴他的時間雖然不多,可慕舒風也極喜歡他。

他有個這樣的兄長,人人都豔羨他。

然而後來卻漸漸的變了,在兄長十六歲後,受了先帝所托,成為當今陛下的太傅,便和慕家斷絕了往來。

慕舒風起初不明白為什麼,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不知所措。

人人都說,慕今歌為了權勢,成了先帝的禁/臠。

否則任他再驚才絕豔,十六歲的少年,怎會成了當今陛下的太傅?

慕舒風不信,同說這話的同窗乾了一架,骨頭都給斷了。

誰知,事情愈演愈烈,幾乎人人都在私下討論。

他從不信到相信,從豔羨到厭惡。

慕今歌已經沒有繼承慕家的資格了,當初加諸在慕今歌身上的東西,全都要他來承受。

慕舒風覺得喘不過氣。

那麼多的學業,君子六藝,人情世故,讓他不勝厭煩。

這就是兄長所在的世界?

那些東西快要把他壓垮的時候,慕舒風終於拿到了慕家家主之位。然而他每次看到慕今歌,總會生出那些痛苦和不甘來。

慕舒風原以為是自己嫉妒,今日想來,卻終於明白了。

原來那並不是嫉妒,而是歎惋。

為什麼我驚才絕豔的兄長,到頭來竟會成了這種人?

他在惋惜,也在心疼。

而如今得知了全部的真相,慕舒風才發現,自己這些年的不甘,就像是一個和長輩鬨了彆扭的孩子,急迫的尋求重視。

而他最想得到的,其實是兄長的一聲誇讚。

慕舒風身體狠狠發著顫,兄長被榮王擄走,他並非不擔心的。

隻是祖父一直隻看著兄長,嫉妒的心情占據了擔心的心情罷了。

而如今,慕舒風越發憂心起兄長的安危,眼底甚至積滿累悔恨的淚水:“對不起……”

那些白色的梨花吹拂在他身上,明明猶如細雪,沒有半點用力,卻像是千萬根針那樣,戳得他生疼。

然而正當此時,下人卻急急忙忙的過來稟告。

“家主,祝月瑾來了。”

慕舒風急忙擦了擦眼角:“祝月瑾來做什麼?”

“祝樓主說……想和家主談談慕太傅的事。”

慕舒風微怔,腦子還未來得及思考,雙腳卻先動了。

明啟宮中,尚未點燈。

外麵一派春日融融之景,裡麵的氣氛卻尤其壓抑。

李德忠歎了口氣,端著八珍粥走到了蘇衍麵前:“陛下,好歹吃上一口吧。”

朱色幔帳裡,一個身影立了起來。他尚未束發,發絲就這樣淩亂而開,那張尚有幾分稚氣的臉上,仿佛一汪死氣沉沉的深潭。

“聶添呢?”

“陛下此時要攻打曲陽,的確不是時候啊。”

“孤已經想明白了,聶添那日罵得好。”

若非聶添,隻怕他早已經犯了糊塗。

蘇衍捏緊了手,身體微顫,“太傅被蘇桓擄走之後,孤整日寢食難安,稍有入眠,便能夢到蘇桓對太傅動了手。”

李德忠心疼蘇衍,隻得勸慰道:“太傅足智多謀,不一定就會這樣。”

“……是孤沒用。”

“陛下……”

李德忠看得清楚明白,陛下是當真排除萬難也要保住太傅。

正當此時,小順子從外麵走了進來,彎著腰稟報:“陛下,慕舒風求見。”

“他來做什麼?”

“不僅是慕舒風,他身邊還跟了兩個人,一個叫做詹遙,一個叫做祝月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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