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章(2 / 2)

雨終於落下,大雨霶霈,衝刷在腐葉之上。

霧氣還未徹底散開,縈繞在這片樹林之中,煙絲一般的白氣將一切籠罩得越發朦朧。

空氣裡的血腥味和腐氣瞬間彌漫開來,殷牧悠身體搖晃了幾下,隱隱作嘔了起來。

地上還有屍骨,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腸子和肉沫散落一地。

他握緊的手又鬆開,繼而又忍不住捏緊。

殷牧悠聽到自己的聲音極冷,伴隨著雨水的聲音響起。

“褚。”

“奴在。”

“去四周查看,若是有人發現這場麵……一並殺掉。”

褚是奴隸,因為殷牧悠的緣故而有了住處和溫飽,自然不會背叛他。

他為人木訥,唯一的有點便是忠誠:“諾。”

褚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朝四周查探起來。

殷牧悠朝前麵走去:“你為什麼不趁我昏迷之際殺我?你其實還有意識的對嗎?”

妖獸啃食的動作並未因殷牧悠的一句話而停止,殷牧悠卻明顯的看到,他身上的怨氣比之前的更重。

溫琅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自帶氣運,怎麼可能沒有靈緣?

在殷牧悠還沒來之前,溫琅就拿著那本留下的書誤打誤撞的修煉,所以旁人看不到的怨氣,殷牧悠借著這雙眼睛卻看得清清楚楚。

妖獸一直在啃食著那具屍體,殷牧悠全身泛寒,隻能睜著一雙眼看著他。

不知過去多久,妖獸啃食的動作才停了。

驟雨忽歇,一絲淡金色的陽光透入到了樹林之中。薄霧也逐漸散開,眼前的一切真實了起來。

“我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救你。”

“可你為什麼要殺無辜的人?”

堯寒的眼神依舊帶著厲色,以為殷牧悠又要同之前那樣束縛著他。

殷牧悠不再有所猶豫,必須得用禦靈術管製住他了。

殷牧悠拿出了準備好的匕首,直直的插入到了自己的心口。

他痛得嘴唇泛白,撕心裂肺便是這等感受。心頭血終於取了一些,殷牧悠沾染了準備好的符紙,朝四周一撒。

那些血便借助符紙直直的打入到了堯寒的身體裡,四肢各處的血彙聚在心頭,形成一顆血珠。

簽署契約,對妖獸來說無疑是煎熬的。

這其中並沒有痛苦,可自在慣了的妖獸是不可能喜歡被束縛,更何況還是對堯寒這種。

“嗷!”

堯寒費儘了所有的力氣,竟一躍而起,將殷牧悠撲倒在地。

劇烈的撞動,讓殷牧悠的臉色都一扭曲。

真疼。

可現在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讓他多想。

殷牧悠竭力抑製著,以求保持大腦清醒。

符咒已生,堯寒的心臟處也打下了烙印,而與此同時,堯寒卻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竟又傷在了同一個地方。

九命貓妖,還真是小氣記仇。

殷牧悠臉色泛白,他的齒痕已經深入至骨頭,疼痛瞬間傳遍了全身。

隻是禦靈術已成,他總算有了法子能製住堯寒。

一句咒文,便讓堯寒乖乖倒地。

堯寒尚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泛著血紅和怨毒的眸子閃過一絲懵逼。

殷牧悠捂住了肩膀,忍著疼解釋:“這是禦靈術,從今往後,你不可對我下手,亦不可對無辜之人動手。”

褚已經在此時回來了,看到這場景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郎主?”

“褚,可有處理乾淨?”

“有兩個巡邏的部曲,恰好看到了,已經被我處理了。”

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來:“好。”

他想回去,卻半點也走不動路。

褚朝他跪下:“若郎主不在意,小人抱著郎主回去。”

被奴隸觸碰到身體,對主人來說是恥辱的象征。輕則打斷雙腿,重則直接殺死。褚以前見過自己的同鄉就是這麼死的,因此才小心翼翼的問殷牧悠。

如今殷牧悠元氣大傷,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了,便輕輕點了下頭。

褚抱起殷牧悠的時候,堯寒就在一旁冷眼看著。

禦靈術已成,他血紅的眼眸終於恢複了從前的金色,之前眼前都是一片紅色,朦朦朧朧的什麼也看不清,如今倒是徹底清明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殷牧悠的臉,他是第一次見到人類之中,還有這般好看的人。

蒼白病弱,眉宇之間卻又帶著豔色,唇角染上了血珠,宛如塗抹了胭脂那般。他美得如此震撼人心,卻又像是一縷青煙,被風一吹就要消逝。

的確……

這個人並不是陸文龍,可他還是會害他,強迫他!

因為禦靈術的束縛,堯寒不得離開殷牧悠太遠,否則就會遭受嗜心之痛,他隻能跟著殷牧悠回到了宅子裡。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因為剛下了一場雨,洗去了上麵的塵埃,草木原本的顏色也露了出來。竹葉上滴著水珠,走回來的時候,清涼的滴在身上。

花霓已經站在門口等候多時,看到褚抱著殷牧悠,瞬間就變了臉色:“大膽!”

殷牧悠睜開眼:“是我讓他抱著的。”

花霓這才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不由驚呼了一聲:“郎主,這才多久,你竟又受了傷!”

殷牧悠痛苦的悶哼了一聲:“彆聲張。”

花霓又看到了一旁的堯寒,瑟縮的朝後退了幾步:“郎主,他怎麼……”

“他已經被我馴服,不會有事。”

“馴服?”

不同於花霓的鬆了口氣,堯寒卻露出獠牙威脅起來。那凶狠的樣子,似乎破不滿意這兩個字。

殷牧悠已經沒有力氣,被褚抱進去之後,堯寒也跟了上去。

花霓給他叫了大夫,又重新包紮了傷口,他休息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望著在角落趴著的堯寒,殷牧悠頭疼的試著溝通:“我對你下了禦靈術,你應當知道這是什麼。”

堯寒低吼了一聲,似乎在朝他表達不滿。

殷牧悠平靜的注視著他:“為什麼沒趁我昏迷的時候殺了我?”

兩人仍然保持著對持的姿態,他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

殷牧悠腦子轉動了起來,細想了許久,隻能大致猜到一些。

是因為那頓飯。

三天內,堯寒隻吃了一次。

陸文龍前世隻給了他一飯之恩,堯寒就能惦記著報答,而他亦給了那一飯,所以堯寒才沒有殺了昏迷的他。

殷牧悠喉頭哽咽,堯寒的生性分明不壞,卻遭此大變,才成了如今的模樣。

越是這麼想,殷牧悠便越對陸文龍生出怒火來。

他分明!看到了是堯寒給他叼來了吃食!

可他卻還是捉住了他,將他烹殺煮食,一次又一次,足足八次!

“放心,陸文龍我會交給你處置的。”

一聽到這個名字,堯寒身上的氣勢更冷,他身上都聚集了那些怨氣和陰氣,露出了尖牙,一副恨不得衝上去將他碎屍萬段的模樣。

殷牧悠隱約察覺到了堯寒的想法,立馬以心頭血管束起對方來:“這段時間,你好生恢複元氣,不可出這個屋子。”

這種時候,若再出去,流言就要起了。

殷牧悠沉沉的昏睡,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堯寒因為束縛而沒能出這個屋子。

花霓臉色難看的走了進來:“郎主,外麵有人……”

“到底是誰,何以如此大驚小怪?”

花霓將實情道出,原來兩個部曲的屍體被人尋到,他們又察覺到另一人的消失,特地求了花霓,想進來稟告殷牧悠。

殷牧悠身為亭侯,須得護住這一方安寧,便整理了裝束走到外屋。

臨走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堯寒,那雙金色的獸瞳裡卻滿是不信任和戒備。

他大約是覺得,自己會為了平息民憤而將他交出去吧。

不過現在的堯寒的確不得輕易放出,說是妖獸,更像是凶獸。

他心裡的結在於——自己報恩,要護住他的性命,卻反被被烹殺煮食。

所以殷牧悠才想誤導堯寒,讓他覺得是自己找錯了救命恩人,真正的恩人是他的前世。

不過怎樣誤導,倒成了個麻煩。

自己主動說是不成了,堯寒心思沉,疑心病極重,況且他這個身體隻是凡人,根本沒有保留前世記憶的本事。

看來,還得另作他法。

殷牧悠走到了外屋,坐在了堂前。

那邊的曲部隊正徐常林撲通一聲就朝殷牧悠給跪了下去:“郎主,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殷牧悠原以為他們是來興師問罪,可這樣子儼然自家熊孩子在外麵被人欺負了,回來告家長的陣仗。

殷牧悠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斟酌著用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那個奴隸,他為了上位,竟然殺了咱們部曲的兩個兄弟!”徐常林朝褚惡狠狠的望了去,“還有一人連屍體也沒了,看樣子也是他做的孽!”

褚低垂著頭,早已決定背鍋。

他是個奴隸,又不善殺人之術,隻是天生神武一些。殷牧悠派他去殺人的那一瞬間,褚便覺得是殷牧悠要拿他頂罪了。

殷牧悠詫異的朝他望了去,他說的處理好了屍體,就是這個?

氣氛一時凝重至極,褚卻主動提出:“郎主,你處置我吧,的確是我殺的。”

殷牧悠臉色鐵青,剛想開口,部曲裡便有一人小聲說起:“那個沒有屍體的部曲,聽說也和陸文龍在一起吃過那個妖邪,我猜,是不是他遭了報應……”

“彆胡說!郎主可在此呢!”

那人瞬間就收了嘴,不敢多言。

殷牧悠睜大了眼,呼吸都微顫起來。

他原以為是堯寒濫殺無辜,沒想到那被殺之人本就不無辜!

那他……誤會了堯寒?

他看到堯寒啃食屍體,又因同堯寒無法溝通,殷牧悠這才對他使了禦靈術。可現在看來,那人根本就是死有餘辜!

一想到此處,殷牧悠便止不住的後悔了起來。

而此時部曲裡的人還不依不饒的要求殷牧悠處置褚:“郎主,你要為死去的兄弟們做主啊,定要將這個奴隸碎屍萬段!”

殷牧悠臉色一沉:“肅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

殷牧悠眼神變得銳利,他斷不可再讓褚為他背鍋了。

“他一個小小奴隸,怎麼可能隨意殺人?讓他動手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