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三章(2 / 2)

他將被打翻的肉裝到了碗裡,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大雨霶霈,很快就滴滴答答的落下。

他站在屋外,靜靜的看著外麵這場大雨,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任誰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隻是此刻殷牧悠端著木碗的手卻一點點的加緊。

不一會兒,管家陶邑冒著雨急匆匆的趕來了。

一看殷牧悠站在門口,忍不住哀歎了一聲:“這麼大的雨,郎主怎麼獨自一人站在外麵?若是著了涼那可怎麼辦?”

“陶邑,我沒事。”

他發出的聲音都帶著沙啞,混雜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藏著細不可聞的哭音。

陶邑自然沒有察覺,隻是看到他手中的木碗,忍不住開口:“咱們溫莊兩年都受到天災,糧食本就不夠了,郎主還讓我們殺雞給那妖邪吃。”

他每次送來的時候,都覺心在發痛。

有時陶邑還抱著那幾隻雞不給殺,郎主大病初愈,溫莊也沒個能補身子的。

這些是要留給郎主的!

然而他最終還是親手殺了送來,可每次看到並沒有動口的時候,他又覺得憤憤難平。

“這已經是我們莊子裡最後一隻雞了,便再也沒有了。郎主……你的身體又虛弱,往後可怎麼辦?”

殷牧悠的笑容有幾分苦澀,雨絲隨風飄落至簷下,房子年久失修,就連屋子裡都漏雨,更彆提這裡了。

溫琅的確病得太久,就算是在身體好的時候,也沉溺道術修煉,不問溫莊事宜的。

久而久之,便變成了這樣。

“糧食的事我會慢慢想法子的,隻是他的吃食萬萬不可斷,若莊子裡沒有了,那便去遠處買。”

“郎主,那隻是個妖邪啊,郎主憑什麼對他這般好?”

殷牧悠態度強硬了起來:“陶邑,喚你過來是讓你找人查查死掉的那兩個部曲的,不是讓你過來質問我的。”

陶邑臉色微微泛白,到最後隻能行了一個拱手禮:“謹遵郎主之命。”

望著陶邑離去的身影,殷牧悠在外佇立片刻又重新走了進去。

肉被他用清水洗過,重新放在了堯寒身邊。

外麵那些話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堯寒耳朵裡,他趴在地上,耳朵都抖動了兩下。

方才他發火翻了木碗,是因為怨恨殷牧悠強行簽訂的禦靈術。這禦靈術十分不成熟,還是最初級的那種。偏偏他剛剛複生,又剛踏上修行沒多久,根本無法抗衡。

那一瞬間,堯寒的心裡生出了怨恨。

甚至認為,殷牧悠和陸文龍是同一類人。

他隻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在他昏迷之中殺了他。

可剛才的對話,卻讓堯寒心裡觸動。

這個人……對他好?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堯寒便再也下不去爪子,將那木碗打翻。

殷牧悠還在一旁翻閱著祖上傳下的那本書,如往日一樣,沒有再過多的關心堯寒這邊。

夜漸漸深了,殷牧悠竟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大雨催寒,雖然此刻是盛夏,屋子裡有一個沾染怨氣的妖獸,周圍就更加陰寒了。

殷牧悠嘴唇泛著白,恍惚間卻夢到了幾個畫麵。

之前明明毫無印象的事情,在到達這個世界之後,便一個接著一個的被點亮似的。

等他蘇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大亮了。

薄汗將他的額頭都打濕,他的臉上隻剩下了病態的蒼白。

頭疼欲裂,殷牧悠卻快速的把記起的事情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上一次,他根本就沒趕得及。

為了複活堯寒,他主動以怨氣相引。

天象的變化,讓溫莊死了太多的人了,怨氣在溫莊是最不缺的東西,甚至可以說……這個地方極其適合魔修修煉。

在持續了多年,殷牧悠也不過煉出了一團不成形的黑氣。

可那一團東西早已經不是堯寒了,而是失卻了理智,隻剩下報複和扭曲的怪物罷了。

堯寒想要身體,最好就是奪舍他。

在恢複了些許過後,堯寒便把他養了起來,束在自己身邊。

堯寒的手裡染血無數,最後成了一方魔主,可到最後……堯寒還是沒有奪舍他,為了鞏固身體,日日以怨氣修煉,他越來越癲狂,失卻理智,殺的人就更多了。

到最後,堯寒還是給人殺死了。

殷牧悠被人救出,臉上的表情隻剩下麻木,多年來被囚在他身邊,堯寒卻並沒有做出太多傷害他的事,唯一的束縛,就是不準殷牧悠離開他半步。

但凡他有離開的心,堯寒就會控製不住自己。

他見過堯寒瘋狂的模樣,被折磨得最深的不是陸文龍,反倒是他自己。

如果他最開始不是善良的,反而大奸大惡,根本不會有任何的痛苦。

但事實……恰恰相反。

殷牧悠仰著頭,不敢讓眼淚輕易落下,卻怎麼也想不起殺了堯寒的人是誰。

他甚至隻知道堯寒大致的結局,中間的細節一概不知。

殷牧悠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一定要護著他,不想再讓他變成他所知道的那兩個結局。

殷牧悠站起身來,朝著角落裡走去。

下了許久的雨,今日才漸漸晴朗了起來。

陽光穿過了竹林,落入到雕花窗內,屋子裡也灑下了星星點點的光。

堯寒趴在角落,耳朵一抖的一抖的,看樣子並沒有睡著,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他就會立馬蘇醒過來。

殷牧悠看向了木碗中,裡麵的肉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

他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恰逢堯寒睜開眼,便看到了這一幕。

夏日靜謐,熹微的晨光裡,他淺淺而笑,那清冷的眉目也染上了溫柔,如此神清骨秀,令陋室生輝。

堯寒瞥開了眼,身後的尾巴輕搖了兩下。

嗤,看他吃個肉也能這麼開心。

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