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十七章(2 / 2)

施虞睜大了眼,沒想過殷牧悠算計得這麼深。

隻是他這些日子一丁點兒消息都沒透露出,她和幾位長老也不知殷牧悠是何打算。

施虞臉色微紅:“若……若少主早些告訴我們計劃,我就幫著勸解幾位長老了。”

殷牧悠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朝她露出一個笑容:“不用了。”

“……少主可是生我的氣?”

殷牧悠搖頭:“我原以為以這麼多誘餌,能誘使葉戚霜動手,局都布好了,也派了人去請乾元前輩為我們做見證人,哪裡知道葉戚霜這樣小心謹慎,竟不上當。”

施虞皺緊了眉頭,也開始著急:“那現在怎麼辦?”

殷牧悠麵色微沉:“他不上當,就按你說的,把事情鬨大。”

施虞十分震驚:“……什麼?”

殷牧悠望向了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不能軟著來,就得來硬的了。”

無論發生什麼,他說過的話絕不更改,也永遠不退縮一步。

正當施虞要去帶葉微明出來之時,外麵突然傳出一聲巨響。

無數紫色的顆粒密布天空,當殷牧悠朝天空望去時,素回便化作了藤蔓,包裹成了一個圓,將他和施虞緊緊護在了身下。

“發生什麼了?”

“是鎖夢砂!”

殷牧悠走了,蘇衍又吃了愈微送來的丹藥,很快便昏昏欲睡了。

隻是他每次一睡過去,身體的掌控權便會被交換,蘇衍還想等著殷牧悠回來,他知道自己終究會同主人格融合,但在此之前,他想更多的和他相處。

蘇衍等了許久,也沒見到殷牧悠回來。

這些天照陽山四處戒備,任誰也不敢鬆懈。

蘇衍明白,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令人不安。

他的意識終於陷入了深沉的黑暗,與往日不同的是,他並沒有感受到身體的掌控權更迭交換,這一場夢格外令他恐懼。

葉微明被抓住的這三天,照陽山內風平浪靜,如今總算是來了。

看來,是葉戚霜做了什麼手腳。

這個想法剛浮現心頭,四周的黑暗便猶如浪潮般逐漸褪去,呈現出他記憶之中的樣子。

樓閣下簷角掛著青銅製成的風鈴,一如當年他在時的模樣。

蘇衍一步步的走向了那邊,心臟宛如被千萬斤巨石壓住,令他喘不過氣來。

當年的太傅,便是在這裡永遠的離開了他。

今後十年,他日日夜夜的飽受著這樣的痛苦,於蘇衍而言,他的時光都好像在這一刻被凝固,再也無法朝前邁出一步。

因此,蘇衍在死之前,才會下達了那樣的命令。

——改史書。

他願意背上懦弱中庸的罵名,也不肯令後世嘲笑鄙視他一句。

等終於推開了房門,蘇衍著了魔似的朝裡麵望去。明明知道這很有可能是陷阱,他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那張床上,他心心念念的人臉色蒼白如紙,消瘦得幾乎已經不成人形。

這是蘇衍記憶裡的他,總是這樣搖搖欲墜。

蘇衍屏住了呼吸,走到了床前,才看到他的手如此枯瘦。

“你來了……?”

這熟悉的聲音,令蘇衍痛苦萬分:“我沒來得及救你,我該死,這十年來,我一直一直在想,若更快些……更快些就好了。”

而‘他’的目光始終平靜:“我不怪你,我的身體撐不住多久。”

“彆死……”

蘇衍跪在他麵前,看著他病弱的身體,緊握著他的手。

“有些人可以一個人活下去,可我不行。”

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憋在心裡十年,終於有機會說出口。

‘他’從病床上起身,微笑著仿佛想撫過蘇衍的眉眼,可下一秒,蘇衍卻被發了瘋似的掐住了脖子。

那眼底的寵溺與溫柔完全不在,僅剩下了濃鬱到極致的仇恨。

“我恨你。”

“我厭惡你們蘇家和你父皇。”

“但你又是愉妃的兒子,可笑,真可笑。你若單單隻是恩人的兒子,我會待你一世安好;可你也是我恨的人的兒子!”

蘇衍的空氣被一點點奪走,才漸漸發現,眼前的人不是他的殷牧悠,而是真正的慕今歌。

他也算知道了一些事情,原來太傅竟是這樣看待他的。

脖子上的力氣一時拚命用力,一時又鬆開,如此反複,不僅折磨著他,還折磨著蘇衍。

他的腦海裡浮現過無數的畫麵,全都是殷牧悠沒來之前,他所過的日子。

自己是蘇衍時,瞎了眼睛,又成了要飯的,在所有人的嫌棄裡,死於雪夜之中。

自己是孟雨澤時,瘸了腿,被所有人和算計,奪走了家產,還強行喂他吃那些藥,差點把他逼成一個神經病。

自己是堯寒時,九命貓妖失了八條性命,被恩人生生殺死,日夜折磨。

還有……顧翊秋時,他的基因被改造,成了帝國的一把刀,手上染血無數,卻在這把刀變鈍的時候,被立馬拋棄於荒星。

蘇衍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痛苦隨之而來。

他好恨,恨那些人,恨這世間,可更恨自己的弱小無能。

牧悠就是這樣……一步步的走過了那些世界?一次又一次的護下了他?

蘇衍的全身發顫,淚水綴滿眼眶。他一直覺得自己痛苦,可那樣毫無道理的殘忍世界,比他現在更痛苦百倍。

他的記憶被更改了,那幾片人格也是。

若非想起真實的一切,他還不知道,那個人於他而言有多麼珍貴。

“你哭什麼?”

“慕今歌,那時你被家族拋棄,被父皇折磨,卻隻有我母妃幫你,我明白你的心情。”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氣,可卻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連掐住蘇衍的脖子也做不到了。

“但我母妃性子懦弱,無法幫你多少,可他……卻願意做我的公平。”

說完這句,眼前的幻影似乎終於驅散。

慕今歌最後那一眼,似乎是解脫,在他身上再無恨意。

蘇衍從夢境裡蘇醒,一睜開眼便見到了殷牧悠,他來得及,連頭發也散開了,還沾了幾片樹葉:“沒事吧?”

蘇衍忽然笑了起來,將他墨發間的樹葉拿走,動作宛若對待一個珍寶。

知道了兩邊的記憶,他才明白眼前的人是那樣珍貴。

或許,他該主動同主人格融合。

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做一件事。

“外麵發生了什麼?”

“有宗門受了紫光宗的挑撥,想對照陽山下手。”

蘇衍忽然抱住了他,在他唇邊落下一個深吻。

以前不敢,現在卻敢了。

這一個吻透著決絕的意味,殷牧悠心臟慌亂了起來,明顯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然而此時蘇衍已經化作一團黑霧,從洞府裡奔了出去,隻一瞬間便消失在視線中。

“蘇衍!”

殷牧悠朝外走去,卻見黑霧增大數倍,筆直的朝著山腳而去。

這樣大的體積,不僅殷牧悠見著了,連外麵那群受了葉戚霜以利引誘的人也看到了。

眾人朝上方看去,隻見一團被黑霧所包裹的龐然大物,漸漸從照陽山的靈脈之中走出。他的每一步,都讓周圍的草木枯萎成灰,地上隻留下幾團焦黑。

他們睜大了眼,從未見過如此震撼的場麵。

那災厄所到之處,片草不生。

“怎麼會這樣?好不容易找到的鎖夢砂竟然對他毫無用處?”

“不可能的!照陽山那些人全都中了招,這頭凶獸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逃脫!”

嘴上是這麼說,他卻完全沒有把握。

鎖夢砂是何等的神物,隻要有一丁點兒欲/望之人,都無法逃脫。

這隻凶獸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欲/望嗎?

他們內心都渴求著那隻龐然大物會停下,可他卻根本沒有任何停下的舉動,他腳下的焦黑更深,黑色的火焰似乎連土壤也要一並燃燒起來。

而那代表災厄的凶獸終於走到了他們的麵前,金色的獸瞳盯緊了他們,以君臨天下的姿態。

他原本就生而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