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最重大的一次失誤。
今天站在醫院裡,麵對同樣的場景,他救回一個同齡人的爺爺,很難不聯想到當年,自己對祖父說的那句話。
風水相師,一天賺五百萬,聽上去十分風光,但從古至今,從事這一行的人大多孤苦伶仃、窮困潦倒,就連他,繼承了祖父所有的本領,也無法輕鬆擺脫親生父親丟給他的債務。
算人不算己,人隻要有情感,就會有所遺漏。
沈驍的祖父一直是橫亙在兩人中間一個難以跨越的鴻溝,沈驍一直在說服自己跨過去,卻總在邊緣處膽怯,郎臨多少知道一些他心裡的糾結。
——不然麵對千裡之外、從小相伴到大的戀人提出的分手,他萬萬堅持不到現在。
要知道,沈驍對於他的意義,並不弱於他對於沈驍。
何況沈驍的祖父,也是郎臨心中的遺憾。
沈驍說著說著就停下來,又開始看著湖麵發呆,這時候任何言語安慰的效果都十分有限,郎臨思考片刻,抬手在沈驍的背上拍了拍,力道十分輕微。
然而就是這一拍,沈驍整個人頓時塌了下去,把自己的臉埋在手掌裡,幾秒種後,壓抑的抽泣聲響起來,郎臨的心臟都像是浸泡在他的淚水裡。
很苦澀。
沈驍再次開口,終於說到自己想說的事情:“那時候,手術室門口隻有我一個人,其他人都在吵架,吵遺產怎麼分配,爺爺沒了,我給誰帶……沒有人去看他。”
“……”郎臨一時語塞。
在這件事情上,他沒有任何安慰的立場,隻能一下接一下拍著沈驍的背,無聲地安慰。
這樣的沈驍,他真是第一次見。
以前就算是被小混混欺負,搶了錢,他也隻是哭兩聲,哭完了就好了,還會轉過頭來安慰他,要他不要跟那幫人一般見識,怕他跑去跟那幫人.打架,再受什麼傷。
可像眼前一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迷惘得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連眼神都沒有了焦點的沈驍,就是他也沒有見過。
今天要不是他厚著臉皮跟著,他都不知道沈驍能不能自己找回來。
在沈驍最在意的那十個月,難道每天都是這麼過來的?
郎臨不敢細想,怕自己知道沈驍那段時間裡真正的生活狀態,會自我厭棄到不敢再接近他,就像這五年來一樣,無時無刻不渴望挽回他,卻隻敢等到沈驍自己靠近。
在自己主持的節目上見到沈驍,他無疑是狂喜的,但僅僅隻有那一個信號,他甚至都不太敢相信。
再次相遇,他的所有心情都跟隨沈驍變化,比五年前沈驍對他的依賴更甚,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沈驍握在手裡,隨意捏扁搓圓。
但慶幸的是,他現在至少有能力保護沈驍。
到底不是那麼容易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人,沈驍吐完心裡的事情,抹了把臉就恢複過來,“抱歉,晚上的酒後勁有點大。”
大到他幾乎以為這是五年前,爺爺去世的時候,郎臨像今天一樣陪在他身邊,雖然不怎麼說話,但隻要一轉頭,他一直都在那兒。
然而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那是彆人的祖父,他隻是個拿錢辦事的風水相師。
他們倆之間實在是太熟悉了,郎臨幾乎能從沈驍的語氣裡聽出他的想法,沉默兩秒,說:“《密室》拍攝之後有一天休息時間,帶我去看看沈爺爺?”
沈驍痛快地答應下來,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對了,《密室》拍攝,我跟誰搭檔?”
“……”
沈驍從郎臨的沉默中得知了答案,神情警惕起來,“你不會把我帶到什麼小旅館,告訴我那就是密室,然後讓我做騷擾電話該做的事情吧?”
郎臨:“……”
這個梗到底還能不能過去了?小孩兒到底是跟誰學的,變得這麼黃暴?
“不過這個想法不錯。”郎臨最後說道。
沈驍沉默兩秒,憤怒道:“媽的渣男!你跟騷擾電話還真做過那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哎,不是……”郎臨懵了一下,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個深坑。
承認就是渣男,否認的話,他要怎麼解釋之前編的那些話?一時間簡直百口莫辯。
最後被逼急了,郎臨隻能破罐破摔,閉著眼睛大喊:“沒有騷擾電話!”
“……”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郎臨反應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沈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帶著些許少年清朗的聲音在湖麵上傳得很遠:“媽的渣男!”
郎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