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前。
鹿眠去林澗的公司找不到人,已經下樓準備離開,忽然被一個女人叫住。
那女人叫她“鹿小姐”。
鹿眠停住腳步,轉頭看去,發現這個人正是那天在停車場和林澗同行的女人,林澗的“朋友”。
雖說已經被林澗哄好,鹿眠對她還是有一股敵意存在,現在這種敏感的時刻,鹿眠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林澗在你那?”
女人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啊。”
鹿眠眼中閃過失望,深吸一口氣,線索再一次破滅的感覺讓她迷茫,又斂起眉心,“失陪。”
走出一步,又被叫住,“鹿小姐,等等,我有話想和你說。”
“什麼?”
女人麵帶微笑朝她走去,狀態跟她相比顯得很輕鬆,一點也不為朋友的失蹤而感到著急,反而寬慰:“鹿小姐其實不用太過擔心,我猜她現在也沒什麼危險,隻不過是被一些事情困住,不知道怎麼麵對你罷了,我想你需要給她一點時間。”
被一些事情困住?
鹿眠馬上聯想到一些可能性。
“她恢複記憶了?”
“大概吧?”其實她也不是很確定,但是這麼多年來,她倒是真的很想告訴鹿眠一些事情。
“能借一步說話麼?我的診所就在附近。”
鹿眠跟著女人去了她的診所,被她帶去了她的辦公室。
這裡的裝潢采用的色調很舒服,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香氣,讓人一進來就被一股舒適的感覺包裹。
“你好,我叫廖海,是林澗小姐在帝都的心理醫生。”
看到鹿眠意外的表情,廖海笑了笑繼續:“很高興能和你單獨坐下來談話,你可能這是第一次,哦不,是幾天天剛認識我,不過,我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經認識你了,一直想見見的,果然真人比我想象中的更漂亮更有氣質,也難怪了。”
難怪林澗這麼念念不忘。
廖海笑意盈盈,這張臉很有親和力。
可鹿眠現在沒心情和她來這套,“你想跟我聊什麼?”
“當然是想和你聊聊林澗小姐。”廖海也沒兜圈子,“想必那份檔案還留在你手上,對不對?”
鹿眠沉默,廖還繼續道:“是就是因為看了那份檔案才跟林澗大鬨分開的吧?”
“其實丁雲雲承認是把檔案交給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你們會鬨分手,當時想著或許會是一件好事,真的沒想到會發展成這個慘樣子,真糟糕,難以想象之後她到底又做了什麼。”
鹿眠:“你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那檔案上都是一些,她的自我矛盾的瘋言瘋語,還有我給她做的一些評估,不過她的瘋言瘋語總是離不開你,幾年來一直這樣,我一直很震撼。”
“震撼一個人真的能對一個愛過的人這麼執著......”廖海停頓了一會,“我的意思是,你其實一直誤會了她信中的表達,她其實很愛很愛你,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還是你們分開的那七年,她動筆寫下任何東西的所有時刻。”
“以我從業心理醫生這麼多年的名譽擔保,她都是愛你的。”
這一詞一句鄭重有力,鹿眠瞳孔擴大,心情有種難以言喻的激動。
儘管一直享受著失憶林澗提供的愛意,儘管這段日子她過得很開心,但對於曾經噩夢,鹿眠其實還處於受困狀態,她不知道,她其實一直需要有人這樣對她說。
常年在林澗左右,旁觀她的一切接受她內心煎熬的心理醫生總是會更有可信力。
鹿眠心跳很快,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很想要掙脫所困,她也很想要完完全全毫無芥蒂的去愛林澗,所以她的眼神很著急,廖海看在眼裡。
她道:“鹿小姐你應知道,林澗五歲被她父母親拋棄,住進她舅舅家,說是舅舅家,其實是舅媽掌權,她舅媽並不喜歡她,與其說她是被收養,不如說她是去應聘了一份保姆和受氣包還沒有工資隻能勉強包吃住和上學的工作,她從小到大,身上穿的衣服、寫作業用的筆,沒有哪怕一丁點是屬於自己的,當時的她,活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一丁點安全感也沒有。”
“鹿小姐,你可能難以理解,或許你可以試著想象一下,活在這種環境裡,要是多強大的人心裡才能一直保持健康?她隻是一個小女孩,她做不到。她沒辦法做到“單純”,她從小就要比彆人更懂事更有“心機”,她才可以更好,更體麵的活下去。”
“她的人生裡沒有愛,遇到你之前她沒有感受到過愛,她第一次品嘗到那種滋味,這太美好了她根本難以想象再沒有“愛”的日子,但她性格彆扭,她偏執,她過度自卑,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可以是一個被堅定選擇被愛的人,就算你一直在告訴她證明給她看,她也沒辦法做到馬上就相信你,因為這是刻在了她腦子裡十幾年的事實,沒辦法輕而易舉的抹除掉。”
“所以在你對她表達喜歡的時候,她總是懷疑,自己真的能留住你嗎?你真的不是路過而已嗎?”
“她為此焦慮不已,她不敢就這樣把自己交給你,她沒有一點經驗,她第一次被愛,之前從未有人給她知指明方向,她隻能靠自己的認知,所以她走上了一條偏路,所以她像一個縮頭烏龜一樣,時不時的試探,試探你的耐心,試探你的底線,或許她認為這就是你愛她的表現。”
“是,這種方法我也覺得很惡心,很折磨人,可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那時是從小缺愛、缺安全感、缺自信、的她初次麵對感情不知所措下唯一能讓自己安心一些的方法。”
“她扭曲的心理她偏激的想法不是她生來就有的,在那樣的環境下...鹿小姐,她長成那樣,是她已經很努力保持正常了。”
“後來,你還是離開她了,這對她是一種怎麼樣的打擊呢?或許你可以想象一下,生來就被關在牢籠裡,忽然有一天,有人對你說你其實無罪,一路為你證明清白,讓你看到重見天日的希望。可到了最後.....她親自給你宣判,你其實有罪,重新把你扔回了暗無天日的牢房。”
“你真的離開了她,沒有回頭再看過她一眼,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她終於有錢來找我看病,她已經病得很嚴重很嚴重了,思維紊亂,神智不清..這時候,你已經消失在她生活中兩年,她知道,你已經徹徹底底的放棄了她,可她仍舊放不下你,她沉沒在被拋棄的漩渦中無法掙紮,她為了自救,她的大腦隻能騙她,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洗腦,隻有欺騙自己,自己其實並不愛你,她才能稍微的好受一些。”
“她越是說不愛,就越是她已經痛苦到無法忍受,在旁人看來,分明是愛到死去活來。”
“鹿小姐,那七年來她一直是個瘋瘋癲癲的病人,她前半生都是一個缺愛扭曲的可憐人,她當初犯下錯時不過也才十幾歲,難道真的這麼罪無可恕嗎?”
“鹿小姐,那些檔案你還保存著吧?你回去之後,可以仔細看看上麵,是不是每一張紙都有一兩塊地方有點皺,那是因為,她洋洋灑灑寫下這些不愛你的話是總是在流淚啊。”
“其實她流了七年的眼淚啊。”
“其實她一直都很愛你啊。”
“隻是身世讓她變成這樣的人,隻是她病了。”
她愛你,隻是她病了,沒有找對方向。
你是她唯一的愛。
沒有你她活不下去。
密閉的房間裡,愛意濃到讓人缺氧暈沉,似乎在溺死的邊緣遊走,可林澗極為迷戀這種感覺,沉浮與其中不想掙紮,聽著鹿眠一句句的審問。
“林澗,你愛不愛我?”
“愛你......”
“你是不是一直都愛我,高中到現在,你一直都愛我,你發自心底的愛我,儘管分開這麼多年還是沒有一刻停歇,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鹿眠已經不想再去揪著林澗的錯事不放,她隻想要確認一件事,林澗到底愛不愛她。
從前到現在,儘管怎樣對她,她心裡都是愛她的,在辜負的她的同時,她也因為愛一直飽受著痛苦煎熬。
隻要她是愛她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她愛她,那麼一切都可以被包容。
隻要林澗說出來鹿眠就相信,賭上全部去相信。
“愛不愛我?你當初寫下那些不愛我的話時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親口告訴我,不可以撒謊。”
鹿眠一句句的逼問她到底愛不愛她的實事,讓本就顫抖的女人淚流滿麵。
“隻要你說了我就相信,我們就和好,好好在一起。”鹿眠前所未有的篤定要和她在一起這件事。
“眠眠......”林澗泣不成聲,“我一直都愛你,沒有一刻不愛你,我寫下那些東西,隻是不想讓自己太狼狽,後來,我自己都被自己騙到了,可就算欺騙了自己這麼多年,我還是沒辦法不愛你...當初跟你複合之後,我從來沒有產生過要把你拋棄的念頭,我根本做不到。”
“真的嗎?”鹿眠再一次向她確認。
“真的。”林澗握住鹿眠的手,讓她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顫抖著嗓音:“是真的......”
她不知道說什麼漂亮的話,多少語言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她懊惱為什麼自己從前不能更勇敢一點,在她們最完整,最美好的時刻。
她讓眠眠受了太多苦難,她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鹿眠深深看著她,眼眸垂下的要親吻她的同時滑落一滴淚滴,“好,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一直都愛我,我相信了,林澗。”
......
天色漸漸暗去,街邊路燈紛紛亮起,沉浸在彼此世界的兩人才慢慢歸於平靜。
光線昏暗的室內,林澗被鹿眠禁錮在沙發的角落,柔軟的軀體被她籠罩著,全世界隻看得見她。
擁抱、深情接吻過後,粗重急促的呼吸聲漸漸變輕,兩人額頭相抵,十指相扣在一起,鹿眠的左手中指上多了一枚漂亮矜貴的鑽石戒指。
這和林澗想的一樣,這和鹿眠很般配。
是剛才愛意達到巔峰意亂情迷的時,鹿眠對她說了好多句“我愛你”時林澗給她戴上去的。
儘管被吻成一副失智模樣,她還是執著的去尋找鹿眠的手,把戒指套進她指中,然後和她十指相扣,緊緊握住。
她望著鹿眠,微微蹙著眉頭,喘著息與她說,“這個一定不能再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