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羨於:“在甜點台。”
秦步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甜品台靠著落地窗,傍晚的沙灘褪去了耀眼,隻有暈黃的地燈亮著,像一個個給航船指明道路的燈塔。
琳琅滿目的甜品前多了個身影,她穿著雪白的廚師服,襯得身形比平時還胖了點,白色的廚師帽擋住微蜷的羊毛卷,風霜染上眉眼,溫柔了那羞怯的笑容。
秦步月僵住,一動都動不了。
她認識她,又不認識她。
楊玉霞。
兩個世界同一個名字,她卻不知道是不是一副模樣。
因為兩個秦步月,都記不清她年輕時的樣子了。
陳羨於留意到她的異常,問道:“怎麼了?”
秦步月收回了視線:“沒什麼。”
她頓了下,故作自然地問道:“咱們協會的後勤人員是真不少。”
陳羨於:“有小正在,一個人的協會也得有一百人的排麵。”
秦步月不經意問道:“後勤人員都知道先行者嗎?”
陳羨於:“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秦步月:“瞞得住?”
陳羨於:“當然啦,咱們協會對外還是有個響亮名頭的。”
秦步月好奇看向他。
陳羨於頗為得意:“國家安全特彆行動處海城分部。”
這個名頭的確好用,對於不知道先行者世界的普通人來說,“特|警”是非常鄭重且不會深究的神秘存在了。
秦步月心情放鬆許多:“高級。”
陳羨於:“那必須,咱們可是官方組織!”
兩人說話間已經取了大半的食物,來到了甜品區。
【冒名頂替】的優待隻給到了秦步月,楊玉霞已經忘了自己的女兒。
秦步月不敢看她,正想說自己要什麼……
楊玉霞:“要甜筒嗎,巧克力味的,我給你做。”
秦步月:“……”
說完這句話,楊玉霞似乎覺得自己冒犯了,忙道:“那個,你們還沒吃晚飯,等吃好了再過來,阿姨給你們做甜筒吃。”
兩個秦步月有著同樣的愛好。
都喜歡吃巧克力脆皮甜筒。
秦步月聲音微澀:“謝謝。”
楊玉霞不認得她,卻總覺得這孩子哪哪都順眼,心裡總想著,自己要是有個女兒……她不好意思地岔開話題:“要嘗嘗小蛋糕嗎,哦不對,這個叫‘歌劇院’,也是巧克力味的。”
秦步月聲音微顫:“來、來兩塊。”
楊玉霞:“兩塊嗎?”
秦步月:“一塊就行。”
楊玉霞:“沒事,愛吃的話,明天再來,不要一次吃太多,會膩。”
秦步月:“嗯,好。”
秦步月簡直是落荒而逃。
陳羨於一直在她旁邊,哪會看不出異樣,他嘴唇動了動,到底是沒有問出口。
相見不能相識,在先行者的世界裡,並不少見。
這一頓晚餐,秦步月食不知味。
她吃了很多,最後磨磨蹭蹭去拿了個冰淇淋。
楊玉霞:“胃口還挺好。”
秦步月笑了笑。
楊玉霞又道:“怎麼就是不長肉呢。”
秦步月不敢聽了,她勉強扯了個笑容道:“我、先回去了。”
楊玉霞笑道:“明天再來,阿姨還給你打冰淇淋。”
秦步月:“……嗯。”
拿著冰淇淋離開,秦步月隻看到了自己卑鄙。
得知【冒名頂替】的使用效果,她最先想得是省去了去舞蹈學院的麻煩,更因為能保護到這位無辜的母親而覺得順理成章。
她沒有家人沒有媽媽,想象不出至親彼此遺忘的可怕。
現在她知道了,【冒名頂替】的代價寫滿了殘忍。
用過晚餐後,秦步月過了好一會兒才偷偷溜到後勤人員的休息區,看到了揚著燦爛笑容的楊玉霞。
她在和一個同齡的阿姨聊天,說著自己的“奇遇”。
“孟先生真是好人,給我安排了這麼好的工作。”
“我開始還以為是騙人的,沒想到能預支工資。”
“咱們這工資待遇真好啊,我就自己,怎麼花的完。”
“工作還這麼輕鬆……環境這麼好……”
聽到這,秦步月哪還會不懂?
把楊玉霞接到基地工作是最周全的保護,也是最好的安排。
會長先生費心了。
秦步月拿起手機,給孟博斐發了條消息:“謝謝。”
她發起了一個轉賬,把自己所有的功勳都發給他。
孟博斐沒收,發來一個:“?”
秦步月手心沁出薄汗,隻敢打字不敢說話:“一點心意,我知道你什麼都不缺,但是很想表達感謝,不隻是因為她,還有很多事都很感激。”
這麼幾行字,她修修改改很多次才眼睛一閉發了過去。
她想象不出自己能給孟博斐什麼。
可是滿溢她胸腔的感激,需要表達。
孟博斐依舊是古井無波的聲調:“不用。”
秦步月用力握著手機。
孟博斐:“你是協會的成員,我隻是做一個會長該做的事。”
秦步月一怔,旋即釋然。
是了。
她是海哲的一員,她最該回饋的是好好工作!
秦步月沒收回轉賬,她道:“會長,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孟博斐:“說。”
秦步月:“這些功勳換算成現金是四萬二,能當成獎金之類的,分批發給她嗎?”
過了一會兒,孟博斐收了轉賬,給她回複:“好。”
秦步月開心回道:“謝謝!”
來到海城哲學家協會的第三個晚上,秦步月睡得很好。
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度。
翌日,秦步月看著外頭的朝霞,胸口壓著的濁氣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
她相信這個世界的秦步月,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她要好好調查海城舞蹈學院事件,要知道這個世界的秦步月遭遇了什麼。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無論哪個秦步月,都是不好惹的!
用過早餐,秦步月正想去‘人間世’,北行先找到她:“走吧,跟我出門。”
秦步月:“我馬上要看守‘人間世’……”
北行拿出手機,在小群喊了一嗓子:“鹹魚你去給秦步月替個班,她下午再去‘人間世’。”
資深替補員鹹魚哥對此見怪不怪:“OKK。”
放下手機,北行又對她說:“咱們中午就能回來,不耽誤你壓製標簽副作用。”
秦步月:“嗯!”
以現在【哀毀骨立】的乖巧程度,她懷疑四十八小時內它都不會鬨騰。
北行和秦步月算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他道:“我今年三十二,比你大十一歲。”
秦步月驚了,完全沒想到眼前風流倜儻,瞧著也就二十三四的男生居然年過三十了。
北行清清嗓子:“北叔太老氣了,還是叫我北哥吧。”
秦步月也沒法對著這麼年輕的一張臉叫叔,她點點頭,問起案件相關:“北哥,現在的調查進度怎麼樣了?”
北行也不耽誤時間,領著她一邊往基地外走,一邊說道:“上船再說。”
秦步月一時還真不適應,她活了這麼大,頭一回出門得坐船。
基地是在海城外圍的小島上,想出島要麼坐船要麼飛機……嗯,宋儀輕來的時候就是直升飛機。
兩人上的船,不是之前那種可以把汽車開進去的大船,而是一艘小船,船艙裡五六個座位,這會兒隻有北行和秦步月。
北行拿出文件夾,遞給秦步月。
秦步月對這厚重的紙質資料沒有任何疑問了,她知道標簽相關的文字不能傳到網上。
北行:“你一邊看,我一邊和你說。”
秦步月:“好。”
北行問:“知道空腦者吧?”
饒是有心理準備,再聽到這個詞,秦步月還是心一緊:“哲學家的墮落人格。”
北行:“對,舞蹈學院事件中有空腦者參與。”
秦步月翻開資料,看到了詳細的調查報告。
這感覺很奇怪,自己是當事人又是調查者……不過資料裡的秦步月全都變成了李洛月,降低了怪異感。
資料中的很多情報,秦步月都眼熟,是她報上去的一部分。
總的來說,事件的線索是這樣的……
‘嫉妒’潛入海哲,在接近‘人間世’時被發現。海哲全員戒備,圍堵這位入侵者,孟博斐更是當機立斷取出七善情之一的‘笑容’。
‘嫉妒’倒也沒有糾纏,被發現後立刻撤離,仗著有飛行係標簽,快速離島。
要不是陳羨於的【順藤摸瓜】,還真沒那麼容易鎖定他的位置。
本以為他會逃離海城,誰知道他竟然在舞蹈學院的女寢停留,融進了一個生成沒多久的情緒場。
接下來就是秦步月的報告了,詳細寫了自己在情緒場的遭遇。
這些秦步月了解得比報告還清楚,她快速往下翻,看到了後續的調查。
海哲、海追和海踐組成的聯合調查小組,在秦步月被帶走的當天晚上,就對海城舞蹈學院進行了詳儘周密的調查。
海城追夢人協會有枚標簽叫【一葉知秋】,使用效果是通過現場的一片葉子,畫出事件的關鍵人物。
秦步月很難不驚訝:“好厲害。”
豈不是直接靠【一葉知秋】畫出幕後主使,上門□□就行?
北行道:“沒你想得那麼強,一來是需要鎖定事件範圍,越小越好;二來畫出的不是照片,失真度……嗯,很高,需要時間解析,而且關鍵人物不意味著是幕後主使……”
秦步月反應過來了:“像我也算關鍵人物了。”
北行:“沒錯。”
秦步月繼續翻著資料,看到了關於空腦樂園的描述:“本源崇拜?”
她之前在圖書館看到過一本關於七惡情的本源崇拜,當時精神力不夠,沒繼續看。
北行給她解釋:“空腦樂園崇拜著七惡情之一的魅惑。”
秦步月立馬想到了:“鎮壓在‘人間世’的那位?”
北行:“在墮落人格眼裡,寫著‘魅惑’的標簽是本源之主在世間灑落的種子。”
又有新概念了,秦步月問道:“本源之主是什麼?”
北行:“真正的七惡情。”
秦步月似懂非懂,莫非是很多個‘魅惑’的集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