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家(三)(1 / 2)

夢還在繼續, 處理完葬禮的時進回到了那個華麗空曠的家,把自己縮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得吃飯啊,那些傭人去哪裡了,怎麼都不來問問時進的情況。時家兄長們的意識呆在時進的身體裡,聽著時進埋在被子裡壓抑著哭泣的呼吸聲, 無力又焦急。

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之後,時進終於振作了一點, 他起了床,好好洗了個澡, 然後回來坐在床邊, 給已經沒電的手機充了電,眼帶希望地把手機開了機。

三個未接來電,時進明顯開心起來, 然後很快,他垮下了肩膀。三個未接來電全是徐天華打來的, 他的哥哥還是沒有理他。

為什麼?

他不明白,翻出時緯崇的號碼,小心撥了過去。

提示音從聽筒裡傳來,時緯崇關機了。

又在開會吧。

他這樣想著,掛掉電話, 撥給了費禦景。

提示音再次響起, 這次換了個內容, 不是關機, 而是無法接通。

時進低著頭,嘴唇抿緊。

他動了動手指,又撥給了容洲中。這次電話倒是通了,容洲中也確實接了電話,然而還不等時進開口,容洲中就先滿是不耐和厭惡地說了起來:“你煩不煩!知不知道現在國內是幾點?彆給我打電話了,時行瑞死得好,他早該死了!你要死也快點去死!大家巴不得沒有你這個弟弟!”

嘟嘟嘟。

電話掛斷。

時進眼裡因為聽到容洲中的聲音而亮起的喜悅期待瞬間凝固,他低頭看著手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呆愣了很久,想重新撥給容洲中,又沒有勇氣。

他慢慢把手機放到一邊,回頭拿起床上的黃瓜抱枕,怔怔發起了呆。

好像有哪裡不對了……哪怕單純如當時的時進,也終於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大家變得不一樣了。

“該死!”容洲中低咒了一聲,恨不得衝進夢境裡,把時進懷裡的抱枕抽出來,告訴他彆抱著這該死的玩意了,你的三哥就是個混蛋,去揍他啊!

恨完之後,他又像是沒力氣了一樣,逃避地不想看此時的畫麵。

該怎麼看下去,以前的他為什麼要這麼過分。

其他兄弟並不能知道容洲中此時的心中所想,他們以時進的視角經曆著這段時進慢慢被從美夢裡丟入現實的情景,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沉沉拖著,每跳動一次都是痛苦。

錯了,都是他們錯了。小進快走吧,逃離這個地獄,去找廉君,起碼在那裡,你不會再受到傷害。

他們頭一次這麼希望時進能去到廉君身邊,他們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葬禮第二天,徐川會過來宣讀遺囑,時進拒絕了遺產,然後……在房間裡自殺了。

現在的生活太幸福,時進的原諒太溫暖,他們居然忘了,時進曾經想過自我了斷,了斷的時候,手裡甚至還抱著容洲中送給他的那個黃瓜抱枕。

容洲中煩躁又崩潰地扯住了頭發,恨不得打死自己——是因為他說的那句“你要死也快去死”嗎,是因為這個嗎,他差點逼死了時進!

其他哥哥也在心裡想著——他們曾經差點逼死了時進。

終於,徐川來了,時進放下抱枕下了樓,去聽遺囑。

他們一邊十分想跳過這部分畫麵,一邊又自虐似的想把這些畫麵牢牢記住——這些都是他們欠時進的,必須好好看清楚。

徐川捧著文件,念完了長長的遺產清單,然後把遺囑放到了時進麵前,讓他簽字。然後出乎他們意料的,時進在眼神空洞地看了遺囑很久之後,拿起筆簽了字。

簽了字?

他們愣住,然後疑惑,繼而心裡稍鬆——啊,想起來了,這裡隻是一場夢而已,發生的一切並不一定全盤根據現實。真好,既然不一樣,那時進說不定不會自殺,太好了。

“爸爸真的一分錢都沒留給大哥他們嗎?”夢裡的時進簽完文件之後詢問。

他們聽到時進這麼問,突然覺得開心起來——看,哪怕是夢裡的小進,也這麼惦記著哥哥。

徐川給了肯定回答。

時進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我簽了這個,他們哪怕是為了錢,也會接我的電話,對麼?”

徐川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非常奇怪,他微笑著,安撫說道:“不會吧,哪怕不是為了錢,他們也會再來找你的。”

剛剛還覺得有點開心的哥哥們,聽到時進的這個問題,注意到徐川的眼神,又慢慢斂了笑容——怎麼忘了,哪怕夢裡的情景和現實有出入,也依然改變不了他們就是個混蛋的事實。

夢境的節奏突然加快,時進接下遺囑後,徐天華和徐川開始頻繁聯係他。時進還沒成年,自然是不知道該怎麼管理公司的,所以在徐天華和徐川的建議下,他把公司交給了徐天華接管,自己照常上學,勉強算是恢複了過去的生活節奏。

他們看著這樣的時進,心裡稍微安定了下來——雖然徐天華和徐川一看就是有問題,但好歹時進又過上了安穩的生活,這個夢境的發展還不錯。

然而就在他們這樣想了之後,形勢急轉直下。

時進被綁架了,他在放學的路上被人從保鏢的眼皮子底下擄走,關進了一間陰暗的地下室。

兄長們全部驚了,然後就是著急憤怒——怎麼回事?那些保鏢是乾什麼吃的,怎麼可以讓時進就這麼被綁走?太不專業了!簡直、簡直就像是故……他們一懵,然後心裡一沉。

時進身邊的保鏢,都是徐川負責請的,而徐川在時行瑞死後,和徐潔有勾結。

夢外的時緯崇沉了臉,牙關緊咬,他想起了徐潔和徐川給暴力組織下單的那次失敗綁架,終於意識到,這個夢境的走向是遵循著怎麼樣一種規律。

其他兄長也漸漸意識到了夢境可能的走向,狠狠皺眉,滿心抗拒。

不。

他們透過時進的眼睛,看到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拿著武器朝著時進靠近,憤怒和無力一起降臨。

快醒來!這該死的夢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要再繼續下——

“你們是誰?你們想乾什……啊!”

時進害怕地說著,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來人不由分手的一棍打得痛嚎出聲。

地獄降臨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時進被打倒在地,看著時進可憐地蜷縮起身體試圖保護自己,聽著時進的痛呼和對父親兄長的呼喚,雙拳緊握,牙關緊咬,恨得眼眶發紅。

夠了!都住手!全都住手!

時進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去,在他昏迷前,那些人終於停了手。

“彆打死了,雇主說要慢慢來的。”其中一個人攔住了同伴,自己卻又踢了地上的時進一下,說道,“走了,出去喝酒,這些有錢人就是不經打,這麼會就像塊死肉一樣不動了。”

時進無意識地痛哼一聲,居然勉強凝聚起了意識,伸手抓住了那個人的腳踝。

“是誰……”他問著,麵部的紅腫甚至無法讓他很好的睜開眼睛,“雇主……是誰……”

那人停下,略微意外地回頭看向他,臉上露出一個帶著點惡意的笑,說道:“居然還沒昏過去,是誰?當然是你老爹生的那些私生子嘍,小少爺,彆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老爹太不是東西吧。”說完甩開他的手,像是覺得自己說了什麼特彆好笑的笑話一樣,攬著同伴嘻嘻哈哈地走了。

“私生子……”時進趴在地上,慢慢收回手,蜷縮著身體,痛苦閉眼,“真的是哥哥……不是的……”他抓著腦袋,聲音顫抖了起來,“哥哥們才不是私生子……不是他們……”

像是有一根針突然紮進了心臟裡,然後一瞬間,血液倒流,疼痛爬滿全身。時緯崇等人明明隻是意識被困在了時進的身體裡,卻像是切身感受到了時進此時的痛苦。

時緯崇低頭閉上了眼睛;費禦景麵無表情地看著昏迷過去的時進;容洲中像是困獸一樣暴走著;向傲庭雙拳緊握,滿麵狠色;黎九崢冷了表情,眼中是寒霜般的殺意。

時間變得特彆難熬,夢境都像是被無限拉長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下室的門再次打開,時進被那群人從昏迷中打醒,然後再次被打得昏迷。

停下!

他們無聲怒吼著,拚命想要做點什麼,最後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時進從最初的掙紮求救,被打成了後來的麻木認命。

最後,最恐怖的事情來了。

領頭的人突然拿出了一把刀,他把時進從昏迷中弄醒,將刀貼上了時進的臉,嘖嘖說道:“看看你這豬頭樣,真是醜,其實我都不忍心繼續折磨你了,但是雇主要求,我也沒辦法,她說早就看你這張臉看得要吐了,所以……對不起。”

刀尖劃下,鮮血噴灑。

他們目眥欲裂,心臟縮緊要極致。

時進疼得唰一下瞪大眼,眼睛重新恢複了焦距,死死看著麵前的人,卻沒有管臉上的傷口,隻顫抖問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