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語氣太熟悉，溫檸不用猜就知道是誰發，她盯著“聽話”兩個字，心臟猛顫了一下，深吸了口氣。
“溫機長，怎麼了？”林副小心翼翼地問。
溫檸回過神，迅速劃掉短信頁麵，“沒事，垃圾短信。”她把手機放桌邊，坐下來，“C城連續下暴雨，天氣原因可能需要備降，多帶點油。”
林副點點頭，也坐下來。
兩人一邊看航路資料一邊商討飛行計劃，明確分工，等乘務組那邊開完會過來了，大家彙合做個簡短報告，坐上機組車去機場。
午間太陽高高掛在頭頂，地麵像打過一層蠟似，油光鋥亮。
溫檸坐在窗邊，低頭看著手機，她又點開那條短信瀏覽了一遍。
十五萬，差不多是她兩個月基礎工資小時費，算上了各種補貼和獎金，取了整數。原本就是她應該得，隻是沒走公司賬，提前給她發了。
然後短短兩個字就卸掉了她全部偽裝和軟刺。
顧遲溪知道她欠債，知道她火燒眉毛，知道不能走公司賬，更知道她還是從前那個樣子，倔，吃軟不吃硬。她在她麵前幾乎是透明。
這樣透明讓溫檸感到無措，越發想把自己蜷縮進一個殼裡。
她憋著口氣，閉上眼，頹然地靠著椅背，心底忽然湧起難言複雜滋味，低落，沉鬱，百般纏繞。
坐在後排乘務組小聲聊著天，好像是什麼八卦。
“哇，這樓主是誰？膽子也太大了，真不怕被顧總本人看見……”
“看見也沒關係啊，吹彩虹屁帖，無傷大雅，說不定顧總看到了還要偷偷笑呢。”
“哈哈哈——”
從昨天下午開完職工大會起，公司內網匿名論壇就炸了，大家都在討論顧遲溪顏值和身材，有人發了個帖瘋狂吹彩虹屁，已經蓋到一千多樓。
航空公司向來不缺帥哥美女，同事之間互相看著難免審美疲勞，而上一次能引起內部大範圍討論人，是溫檸。
“樓主這張照片拍得不清楚，你們看我拍，我昨天坐第二排。”
“說實話，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像顧總這樣，有錢有顏，估計很多人追，我一個女我都要動心了！”
“去撩唄，正好前兩年同性能領證了，你要是撩到了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飛航班了，苟富貴勿相忘啊。”
“開玩笑開玩笑……”
許是聊得太興奮，聲音越來越大，溫檸坐在前麵聽得清清楚楚，她思緒被打斷，睜開了眼，鬼使神差般拿起手機，點進公司內網app。
論壇首頁除置頂帖以外全部都是關於顧遲溪帖子。
她忽然有點不舒服。
後麵討論聲還在繼續，溫檸突然轉過頭，不冷不熱道：“工作時間，不要議論領導是非。”
幾人立刻閉上了嘴。
……
洛城國際機場是環亞航空總部基地，停機坪上趴著飛機十架有八架噴著環亞航空彩繪logo，一排排望過去十分壯觀。
今天飛兩段，一去一回，飛機就停在廊橋邊，它剛執行完前序航班任務，換了機組。溫檸跟前機組做了交接，帶著組員們上了飛機，各自按分工忙活。
副駕駛設置數據，溫檸下去繞機檢查，乘務組在客艙準備，接餐車，井然有序。
離起飛還有十五分鐘左右，旅客陸續登機了，但這會兒進港和出港航班特彆多，溫檸聽著頻率裡塔台指示，眉心越擰越緊，有一種要延誤預感。
果然，艙門一關，塔台就通知她等等。
“靠——”林副小聲嘟囔，“什麼鬼，又被控。”
這句抱怨不小心被塔台聽見了，此刻本就忙得焦躁火大，對方也是個急脾氣，直接懟回來：“什麼什麼鬼啊？說了前麵在排隊聽不懂？DC5042是吧，不想等就去最後麵！”
林副：“……”
他正要說話，就聽見耳邊傳來溫檸帶著歉意聲音：“我是DC5042機長，不好意思，剛才那是我們跟班學員，年紀小不懂事……”她輕聲細語，態度謙和，塔台便沒再說什麼。
溝通完，溫檸皺起眉，冷眼看向副駕駛：“你是不想走了嗎？”
“……不是。”小哥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職業素養呢？”
“對不起。”
溫檸沒再說話，轉過臉，靜靜地注視著窗外不遠處停機坪。
那裡停著幾架剛退休舊飛機，機齡普遍在八年以上。老飛機使用年限久了，維護成本高，必定是要賣掉，雖然不能再載客，但還可以拉貨，發揮剩餘價值。
尤其現在公司財務危機，把一批舊飛機賣給貨運航空，多少能回點血。
溫檸冷不丁想起了顧遲溪……
她站在決策者角度去想這些，就等於幫顧遲溪考慮，可是那個人怎麼會想不到？她又自作多情了，替彆人家公司操心。
二十分鐘後，塔台終於放行。
去程起飛順利，一路平穩，但飛抵C城上空時，溫檸一語成讖，果真因為雷暴天氣而無法落地，不得不去周邊機場備降。
如此一折騰，後序航班也延誤了，待回到洛城已是晚上九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