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機組車，溫檸兜裡手機震動起來，她一瞬間以為是顧遲溪電話，拿出來看，來電顯示卻是小姑。
“喂？姑。”
那邊沉默了一陣，傳來中年女人略略顫抖聲音：“檸檸啊，吃飯莫得？”
“還沒，剛下班，”溫檸聽著聲音不太對勁，“怎麼了，姑？”
“我……”
“不急，姑，你慢慢說。”她忽然有種不好預感。
電話裡又默了片刻，吞吞吐吐道：“姑想問你最近寬裕不…能不能…借點子錢……”
自打父母出事，家裡親戚能幫都幫了不少忙，知道她還債艱難，從來不會給溫檸添麻煩，更彆說找她借錢。溫檸聽著也是一愣，“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聲音不自覺大了點，惹來其他同事探究目光。
小姑似乎很為難，磕磕巴巴半天才說完一句話：“你姑父上個月檢查出尿毒症，醫生說要做腎移植，要好多錢…四十來萬…醫保隻能報銷那個什麼抗排藥費來……”
“本來這個錢我們咬牙湊一湊勉強可以，但是你爺爺這幾年一直病在床上，你奶奶身體也不好，要吃藥，軒軒和妙妙又要讀書……”
說著說著，小姑哭了起來。
溫檸腦子裡嗡一聲，頓覺渾身冰涼。
窗外風景勻速往後退，一輛小車飛馳而過，濺起滿地積水落到窗戶上，玻璃布滿密密麻麻小水珠，她視線也有點模糊了。
許是經曆過太多事情，生離，死彆，樣樣滋味都嘗遍了，溫檸心裡竟沒有半分知覺，好似麻木。
隻覺得：哦，又一場災難啊。
“姑，你彆哭，等我回去看看，儘量湊點。”溫檸壓低了聲音，不想讓同事聽見自己說話，以維護那點可憐又脆弱自尊心。
到了公司，交完資料，獨自開車回家。
從來沒覺得路途有如此漫長。
天和灣像一位年逾古稀老者，安靜坐落在老城區一隅，風吹動小區裡高大粗壯楊樹枝葉，嘩啦啦抖落一地水珠，乍聽起來仿佛要把這房子也吹倒。
家裡空蕩蕩，溫檸如行屍走肉般上樓洗澡，換衣服，進廚房給自己蒸了幾個小籠包，草草吃完。
她把存折、賬本以及自己所有銀.行卡都翻了出來。
存折裡隻有三千塊，一直放著沒動，銀.行卡總共五張，加起來不到兩萬塊錢。賺錢都拿去還債了，她再省吃儉用，最多也隻能勻出一萬給小姑。
溫檸翻開賬本，逐頁看過去。
密密麻麻字跡，大到車子加了多少油，小到買了一罐牙線，每筆開支都記得清清楚楚。
暖黃燈光灑在字跡上，時而敞亮，時而朦朧，像薄薄細霧，暈開一片無言酸楚，將她從頭到腳一點點腐蝕掉。
爺爺奶奶都是農民，隻有她爸和姑姑兩個孩子，當年爸媽做生意有錢了，也惠及親戚，那會兒日子過得相當風光。爸媽出事後，姑姑賣了兩處房子幫她還債，一家四口擠七十平小屋，養老重擔也落在了她一個人頭上。
現在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
至於媽媽這邊親戚，外公走得早，外婆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平時都是姨姨照應著，好在有退休工資，日子過得尚可。
都有養老壓力，都要撫養孩子，跟誰也開不了口。
溫檸看著賬本，深吸了一口氣，張開嘴緩緩吐出來，那股窒息感仍然揮之不去，壓在心口，像無形巨石。
此時此刻，她唯一想到人是顧遲溪。
她撥通了那人號碼。
“檸檸？”
聲音溫柔中夾雜著驚喜。
溫檸低垂著眼眸，盯住自己圓潤腳趾頭，忽然間又打消了念頭。
“怎麼不說話，檸檸？”
“沒事……”溫檸嘴唇動了動，“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