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以後,男生女生也不打招呼，就連出門都是各走一邊。
宋楠楠感覺自己三觀都碎裂了，孩子們,你們也太誇張了吧。
回到教室，大家也是楚河漢界，雙方完全不來往,實實在在地踐行著男女7歲不同席。可人家就是不同席也不代表不說話呀。哪有你們這麼誇張的。
這種古怪的肅穆氣氛一直持續到第二堂晚自習下課。
教室裡頭的廣播突然間響了起來，校長的聲音聽上去平板板的，沒有鬥誌昂揚的開場白,隻有一個安排：晚上最後一堂自習課,全體初二學生都可以自由組隊,本班教室、兩個禮堂以及圖書館閱覽室都可以對大家開放。大家可以自由使用，跟自己的隊友共同學習。
教室裡頭直接炸開了鍋，大家麵麵相覷,完全不理解學校想乾嘛？
這又是搞互助學習嗎？學校還真是一聲招呼都不打。
宋楠楠嚴重懷疑學校之所以突然間搞襲擊,是因為大家現在都太奇怪了。本來安排兩性知識講解是為了幫助學生更加妥善地相處。結果這畫風一下子走向了極端,學校能不乾預才怪呢。
杜老師來到了班上，直接招呼眾人：“大家自己組隊呀。可以找班上的同學,也可以跟其他班的人組隊。不過你們千萬不要把這個當成玩的時間,學校用儘一切辦法想要提高你們的成績，你們自己要有數。學習說到底是為了你們自己。記住保爾柯察金的話，人最寶貴的是生命,我希望你們走到人生最後一刻的時候，不要為一生的碌碌無為而悔恨不已。人生能有幾回搏,青春不搏何時搏？現在，都給我動起來。”
教室裡頭的聲音更大了，大家為了挑選自己的隊友,都吵吵嚷嚷個不停。宋楠楠跟舒方圓倒是沒這個煩惱，她們就有現成的學習小組呀。
許晨陽已經直接跑過來找他們：“咱們去圖書館吧，那邊桌子能坐5個人。我跟林安先過去占位子。”
兩個女生都沒意見。圖書館挺好的，裡頭還有不少參考書呢，說不定還能拿過來用，隻要不帶出去就好。
她倆收拾好書包，宋楠楠主動建議同桌：“我們去趟廁所吧，圖書館那邊女廁所在2樓
呢。”
她也搞不清楚當初設計的人是怎麼想的，1樓男廁所2樓女廁所，真是不怕大家麻煩。
舒方圓點頭：“行，我可不想爬樓。”
同學們大概都打了同樣的主意，廁所裡一時人滿為患。宋楠楠運氣好，她排隊的小間的動作都迅速，沒一會兒就輪到了她。
舒方圓慘了，宋楠楠都出來的時候，她前麵還排著三個人呢。宋楠楠也沒再傻等，而是先回教室，把兩人書包都拎上，這樣可以節約點兒時間。
她拎著書包剛出教室門，周偉就匆匆忙忙跑過來，一把抓著她的胳膊往外頭走：“快快快，你趕緊過來。”
宋楠楠吃了一驚，哎喲，這學校的政策效果可真是立竿見影，這麼快周偉就轉變態度啦。
她開玩笑道：“我還以為你要把我當成洪水猛獸呢，怎麼舍得跟我講話了？”
周偉急得不行，眼睛都紅了：“你趕緊幫忙勸勸吧，張強要退學了。”
周圍一乾說笑著準備下樓找小夥伴的同學集體張大了嘴巴，啊，學校真開除他啊，這也太狠了。
宋楠楠壓根沒看到同學們的後續反應，因為周偉跟陣風似的，颶風那種，不僅自己刮得快，還卷著她往前跌跌撞撞的跑。
一直跑到樓梯口，周偉才強行攔住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的張強：“你彆走。”
旁邊幾個男生也跟著勸：“是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結果張強更執拗了，拽著書包悶頭就要往前走。
周偉急了，一把拽住他：“我說不過你。我讓宋楠楠跟你說，反正你還得上學。”
旁邊一眾男生附和：“對對對，讓宋楠楠講你。”
宋楠楠的嘴巴多能說呀，教導主任第二，不說的你天昏地暗才怪。
宋楠楠還搞不清楚前因後果呢，就被強行推出來賦予重任，頓時頭皮發麻。
說實在的，她真不願意管閒事。她又不認識張強，完全沒交情呀，何必多一樁事。
可是這麼多人盯著，周偉又眼睛閃閃發亮地哀求著看她。作為大姐大級彆的人物，她總不好掉頭就走。
宋楠楠想了想，就問了一個問題：“學校要開除你嗎？”
如果學校真的要開除他的話，那他們可以從未成年人保護法以及九年
義務教育的規定裡頭找出依據來；讓他父母跟學校好好談，反正不能開除。
張強垂著腦袋不吭聲，還是周偉替他回答：“什麼開除呀，沒有，是他自己要退學了。”
宋楠楠暗自歎了口氣，沒經曆過社會毒打的小孩就是天真啊，想退學居然就退學。
她開口問：“你退學以後打算怎麼辦？”
“打工。”這回張強倒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我跟我爸一塊兒去深圳打工。”
其實南下深圳熱潮已經差不多有十幾二十年的曆史，第一波紅利早就被收刮乾淨了。不過因為廠子效益不行，有不少買斷工齡出來的人也沒在本市死耗著，而是南下尋找發展的機會。
宋楠楠點點頭，慢條斯理地問：“那麼你打什麼工呢？你們家在那邊有熟人給你安排好工作了嗎？”
張強沒想到這人居然會問的這麼細，其實他本來不打算搭理宋楠楠。他跟這個女生又沒什麼交情，連話都沒說過。
不過說不清楚是為什麼，雖然他成績不好，也沒什麼學習的心思，可大概是熱電廠職工子弟學校的學風甚濃，好像大家都挺尊重成績好的學生的。
尤其像宋楠楠這種各科成績都好，從小好到大，天天被家長們掛在嘴邊說的好學生，似乎天然就應該被重視。
學霸跟你講話就好，像車間的生產標兵主動搭理你，你能冷著臉嗎？
“沒有，過去再找。”
宋楠楠搖頭：“那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你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首先按照你的年齡，人家廠子根本不可能用你，你還得借彆人的身份證。其次你初中都沒畢業，應該也沒經受過什麼職業培訓，屬於要學曆沒學曆，要技術沒技術的狀況。你是老板的話，你願意聘用這樣的人嗎？不出意外的話，你隻能乾最苦最累錢最少的工作。因為你隻能達到這樣的門檻。”
她是不想管張強的閒事，可她也不忍心看著這個懵懂的少年就一頭栽進去。人生能有多少爽文逆襲。大部分人都困在最初的平台上。
宋楠楠上輩子也有初中同學輟學。這不足為奇，能考上高中的是少數派。不願意讀中專技校的人，感覺一張初中畢業證也沒什麼意義，就不想再浪費時間，寧願早
早去工廠打工。
偏偏這個時代又正是電子廠興起的時候，不需要什麼技術，做三班倒的工作，在流水線上站著，好像也還可以。
然後呢，然後人生就被困住了。
宋楠楠記得她那位女同學，打工後沒幾年就結婚了，因為周圍人都這樣。
宋楠楠上大學時，她生了孩子。宋楠楠大學畢業時，她又生了第2胎。
計劃生育政策是怎麼管的？天知道。
她隻記得她們參加另一個同學的婚禮時，找找結婚的女同學家小孩盯著桌上的蝦仁猛吃。
孩子的媽媽眼睛都紅了，跟自己小聲抱怨，小孩喜歡吃蝦仁，但她買不起。
何止是買不起蝦仁啊，奶粉也買不起。
她又要做家務，又要照應小孩，月子也沒做好，自己身子歪歪垮垮的，沒奶水，孩子也麵黃肌瘦。
宋楠楠都搞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人還要生二胎？然而女同學卻覺得理所當然，因為她周圍的人都這樣。
她還算好的了，起碼沒有自我放逐，還在想辦法生活。她的周圍還有更多的三和大神，連身份證都能主動賣掉。
是有打工皇帝打工女王，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打工妹逆襲去矽穀的故事之所以為人津津樂道，就是因為實在太少了。你要是清華北大的學生畢業後去了矽穀，誰關注呀？
宋楠楠看著張強，少年還是垂著腦袋。他瘦的厲害，腦袋就顯得碩大，看上去可憐極了。大概因為自己是成年人的緣故，宋楠楠倒不覺得這小孩的錯誤有什麼罪不可恕。最起碼不到要毀掉自己人生的地步吧。
“每個人都會犯錯，犯了錯誤就要接受懲罰，但是懲罰也是相對應的，你不應該為著這點事情就離開學校。我想學校肯定會給你處分，我也不知道是記大過還是什麼的。但我想告訴你，其實學校的處分，隻要你後麵表現好是可以撤銷的，它並不影響你參加中考乃至高考。犯人坐牢還可以改過自新呢，何況是你的事情。
你想想看，等到你上了高中大學乃至畢業以後出來工作，還有誰會盯著你初中時的這點兒小汙點不放。人生很長，你沒必要用一時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