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哥家裡頭的喪事辦的匆忙又潦草。
宋楠楠他們聽到消息的當天上午,樂哥外婆跟母親的屍體就被家裡人拖去殯儀館火化了。
什麼遺體告彆之類的儀式，統統省略。廠區裡頭就沒幾個人見過這對母女倆的遺容。
雖然他舅舅姨媽都宣稱這是喜喪，老太太年紀大走了,走的又沒遭罪,可不是喜事。不過是因為天熱不能耽誤,得趕緊火化拉倒。
但私底下大人們提起這件事還是一聲歎息。聽說老太太心臟不好，多少年都靠吃藥控製。前兩天他孫子才給她買了藥。
是藥三分毒，這藥不能多吃,一頓一片,吃多了會沒命的。
老太太走了，家裡頭人幫忙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原本滿滿的藥瓶居然已經差不多空了。
唉，人上了年紀就是這樣，糊塗了吧,搞不好把藥片當成糖丸,一口氣全吞了。不過這樣也好,這藥發作快，人倒下去就醒不過來了。省得再去醫院折騰一通，最後還是得放棄。
這些都是聽說而已，而且過了好幾個人的耳朵,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內容。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們誰都不知道。
因為除了許晨陽之外,其他小夥伴都沒去參加葬禮。大人們給的說辭都一樣，馬上就要七月半了,陰氣重，小孩子不要過去湊熱鬨。
其實大家沒說破的是，所有人心裡頭都有數,這是橫死，死的其實不太平。他們家還特地請了和尚跟道士，在家裡頭坐了好幾場法事。
許晨陽不聽這些，他籃球少年陽氣重，不畏鬼神。況且樂哥碰上這種事，他怎麼能夠置身事外？
吃完豆腐宴回來，少年跑上6樓，就坐在客廳裡頭發呆。
宋楠楠也不管他，隻一心一意做自己的奧數題。
p是一個奇質數，試求出集合{1，2，...，2p}的所有p元子集A的個數滿足A中元素之和能被p整除。
這題目翻譯的好拗口哦，真是讓人抓狂。還不如直接配上英文原版，叫人自己理解。
許晨陽喝完了一杯葡萄紅茶，終於開口說話：“樂哥他女朋友回來了。”
“啊？”
八卦的魅力果然大於奧數，宋楠楠瞬間就抬起了頭，難以置信，“你說的是他高中時
的女朋友？他們不是早就分手了嗎？”
許晨陽歎了口氣，表情複雜地點點頭：“樂哥一直沒哭，大家都勸他哭出來，他也不哭。後來他女朋友來了，我聽見他在小房間裡頭哭得不行。他女朋友準備考北京的研究生，她說要跟樂哥一塊兒奮鬥。”
宋楠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估計他外婆跟他媽究竟是怎麼死的，他心裡頭跟明鏡似的。
難聽點兒講，就是用兩條人命換他一個前程。就算他外婆風燭殘年，他媽沒有康複的希望，那畢竟也是兩條活生生的命啊，血親的命。
樂哥的心理壓力該有多大？以後他的人生又會背上這樣的負擔？可是外婆不這麼做的話，她一個自己還要靠晚輩奉養的老太太又能怎麼辦？
說到底，窮人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殘忍，連溫情脈脈的麵紗都沒有，直接推著你去看的就是血淋淋。
“那個，你講的，我跟那哥說了，讓他先好好學習，不要把時間都浪費在打工上。”
雖然有複讀學校的獎金，但這一年多的時間，為了照應父母，維持學業，樂哥欠了不少外債。
他沒有尋求社會援助，而是在廠裡工會的幫助下申請了助學貸款。他其實是個極有骨氣又相當倔強的人，並不想占便宜。否則就憑他的成績跟家庭情況，多的是願意資助他的人。
隻不過這樣一來，上學沒問題，但是還債就得自己想辦法了。畢竟舅舅姨媽他們家庭也不富裕，況且誰也沒義務承擔他家的債務。
宋楠楠擔心樂哥急於償還債務，上了大學之後就覺得沒關係了，將精力放在打工還債上。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你去全國頂尖學府就是為了上街發傳單給人做家教？那你不僅糟蹋了自己的人生，也辜負了國家的培養。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掙錢，但要會掙錢。”宋楠楠轉著手上的筆，字斟句酌，“掙錢這種事情最忌諱的就是簡單機械的重複體力勞動，要會用腦子，要知道整合資源。
比方說大學生做家教非常常見，家長也願意找大學生來給孩子做輔導。一個相對於培訓班便宜，另一個就是自己親自經曆過中小學生生涯，對孩子的思維模式比較了解。
可是雙方的信
息不是透明的，大學生不知道如何尋找靠譜的家教家庭，一般的家庭也不知道哪個大學生情況更加適合自家孩子。
這就是個需求市場，隻要滿足了雙方需求，利潤空間很大。比起一般的中介，在校大學生對於學生的情況更加了解，這就是他的優勢。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單位喜歡臨時招用大學生，價錢便宜，素質高，配合程度也高，物美價廉的典型。
比方說舉行大型活動需要禮儀；商家推出新產品在超市促銷，需要大量的銷售員；組織人發傳單，需要人立刻站滿街。包括新店開業想要衝人氣，也得有這麼多學生到場。
彆小看這些點點滴滴的事，隻要你手上有充足的人馬，哪怕一個人隻賺一塊錢的人頭費，積少成多，你一天下來掙的錢也是你自己親自上街的好幾倍。
這種事情看上去麻煩，但隻要入了手，操作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得跟人打交道而已。
可這恰恰是大部分學生最討厭的事，大家寧可有人給自己指派活計，他直接去完成就好。社恐星人的存在，就為你提供了更多掙錢的門路。
人家越不願意做的事，你越迎上去，你的利潤空間就越大，掙的錢越多。到後麵形成招牌了，你就是自己沒空去拓展市場，買賣雙方都會主動找上門。
這是人力資源的整合問題。還有一個是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
樂哥不是學計算機的嗎？好好學，手上有技術了，哪怕是放在學校同學當中，看上去相當不起眼的技術，擺在非專業人士麵前那就是高手。
有的時候你攢個活，不過忙上三五天，就能抵得上你做家教發傳單忙活一個月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事情真正花費的時間不多。隻要協調好了，就不會影響正常的學業。”
許晨陽直接抓起了小本本，宋楠楠每說一條，他就乖乖地記下來。
“回頭我就給了個打電話，讓他自己記著。”
宋楠楠點點頭，站起身送人下樓：“你也早點休息吧。樂哥的事情大家都不想，但離開家去北京開始新生活，他總歸能夠走出來。倒是你，不要太操心，多想想自己的事。”
許晨陽看了她一眼，揉了揉鼻子，小聲嘟囔：“你
彆光說我，你自己也是。你馬上要考全國數聯了，就彆想著替樂哥考慮未來啦。”
宋楠楠眨巴了兩下眼睛，認真看著麵前的少年，坦誠相待：“你想多了，我隻是隨便想想而已，不需要花費時間精力。”
她不是謙虛，而是闡述事實。
為啥？
因為她辦公室的新進公務員大學時代就是這麼度過的。
究竟有多賺錢？小姑娘上大學第一年，爸媽幫忙出首付款買房。後麵的房貸全是她自己掙錢還的。等到大學畢業的時候，她已經買了第二套房。
為了維持住自己在學校裡頭的人脈。小姑娘考上公務員入職之後，又繼續讀在職研究生。
宋楠楠穿越之前，人家已經開始著手找門路計劃讀博的事，也是real勵誌本誌了。
宋楠楠知道她的經曆後就感覺自己大學時代就是隻猹，隻後悔不能重來。
現在有樂哥可以作為實踐對象，其實從心裡頭來講，她還挺有滿足感的。
她說的情真意切，許晨陽就是笑，顯然沒當真。
少年還一本正經：“宋楠楠，我發現了，其實你做的比說的更多。但是你老不承認。”
“滾蛋吧，趕緊回去睡覺，馬上就要開學了。”
年輕人就是恢複快。
許晨陽意誌消沉沒兩天，開學軍訓半個月，大家集體曬黑了兩個色號，他的鬱悶也被太陽蒸發的一乾二淨。
因為他已經換上了新的鬱悶點。他真的有黑到叫人認不出來嗎？從軍營回來，他上自家麵館吃飯，他媽居然將他錯認成農民工，還憐愛的幫他多加了一大塊鹵肉。
因為心疼這麼小的孩子，就得早早出門打工掙錢。
老阿姨上了年紀就愛沒話找話，許母還特地提到了自己的兒子，表示跟他差不多年紀，一天苦都沒吃過。
少年忍無可忍，當場對他媽咆哮了。他媽都認不出來兒子了，還好意思說他沒吃過苦。
結果他爸樂得不行。結婚這麼多年，難得有看他老婆吃癟的時候啊。
林安愁眉苦臉：“好歹你爸還能認出你來呢。我爸跟我媽兩個人過來接我，我都站在他們麵前了，他倆還東張西望，直接問我，同學，認識林安不？他出來了沒有？我真是當場都能瘋。”
真是人間
真實的親子關係。
宋楠楠笑得直打跌，感覺自己得到了無上安慰。畢竟他們家晴晴子同學一眼就認出了人，秒殺了一群眼神不濟的老父母。
舒方圓在旁邊哼唧：“我覺得你媽還不如認不出你來呢，哪有這樣的？瞧你媽笑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中了五百萬呢。”
為什麼要笑？因為女兒曬成了黑炭啊，就跟電視上的少年包青天一樣。醜成包黑炭了，她可不得抓緊時間好好嘲笑。就沒誰比她更開心。
宋楠楠鼻孔裡頭出氣：“沒毛病，誰讓我是從垃圾堆撿回來的呢，一看就不是親生的。”
林安卻否認：“誰說的，你是親生的呀。你媽當年生你大出血，差點還沒死掉，整個廠的人都知道。”
舒方圓也點頭：“是啊，那個時候廠裡頭符合血型要求的，都排隊去醫院給你媽獻血。醫生還說你媽相當於全身換了兩遍血，當時都以為她不行了。”
宋楠楠驚訝的厲害。
關於她的身世，她穿越過後一直沒問過。鑒於她跟上輩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加上她上輩子父母有過要將她送人的念頭，所以其實她一度懷疑自己是被抱養的。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宋老太太對她不冷不淡，完全沒把她當成外孫女兒看。
可現在聽小夥伴的意思，她還真是宋晴親生的呀。
嘖，宋晴生她受了這麼大的罪，還差點兒沒命。老太太不待見她，從邏輯上來講，沒毛病。
許晨陽跟著打包票：“我媽說當時你媽人都不行，嘴裡頭還在喊，我的孩子呢。他們都講當了媽到底不一樣，腦袋瓜子都清白了。”
咳咳，雖然後來事情的發展證明這不過是一群阿姨想多了。
宋晴的母愛時間持續極為短暫，後麵瘋的昏天暗地。據說還沒出月子呢，因為宋楠楠吵到她睡覺了，她就不想再要這個小孩了。
所謂生的孩子就會產生母愛，顯然是騙人的。
算啦，往事休提，現在人好了就行。
何淑妍關心了一句：“你媽會做奧數題的事，方教授怎麼說呀？”
關於宋晴逆天的數學解題能力，錢老師還有郝教練都親臨過現場，觀察她做題。最後兩人一致認為，她解題有如神助，自有一套邏輯體係。
不過可惜的是，眼下晴晴子同誌對於解題沒什麼興趣。她當初寫數學題，不過是為了獲取訂單而已。可是現在她不愁訂單了啊。
拜賀明他小叔賀天成所賜，宋晴同誌終於迎來了大顧客，居然有位要參加國外某電影節過來找宋晴定做走紅毯的禮服。
這一趟活，真抵得上晴晴子忙碌個把月了。最重要的是明星的效應驚天動地呀，要是這一把所打響了名號，宋晴就真可以往自己頭上安個設計師的名號了，以後也能接活接到手軟。
既然都不愁訂單，那她為什麼還要做數學題？賀明再屁顛顛地跑過去找她解題的時候，遞過去的紙就被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了。
感覺好渣，數學不過是她掙錢的工具，毫無真心，也是人間真實。
何淑妍好歹也搞過數學競賽，雖然中途放棄，但那是因為天分不足。現在聽說宋晴如此暴殄天物，她隻覺得好可惜：“你媽真的好任性啊。”
“是啊。”宋楠楠點頭，“她要不是我媽，我都恨不得拿繩子綁著她。她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題目，我坐的都快吐血了。不過無所謂，任性能夠讓她快樂，那又何必勉強她呢？”
林安也不死心：“方教授就沒說什麼嗎？”
當初為了讓宋楠楠參加數學競賽，她跟好教練可是絞儘腦汁呀。
宋楠楠搖頭，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還是遺憾：“方教授說我媽已經很久沒有接觸數學的新知識了，她的解題思路也是老的。簡單點來講就是吃老本，而且她沒有繼續學習數學的興趣。解題對她來說，可能真的就是隨手拎起，又可以隨手放下的小遊戲。”
一圈小夥伴集體捂胸口。什麼叫做人比人氣死人啊？宋楠楠她媽就是典型。
吃老本，差不多20年前的老本，居然也能血厚成這樣。這叫他們這群新世紀的高中生情何以堪。
宋楠楠歎了口氣：“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數學讓人瘋狂，我媽也不是個情緒穩定的人，我還怕鑽牛角尖，後麵走不出來呢。”
舒方圓皺眉頭：“那你還參加數學比賽。”
許晨陽冒了句：“是下個禮拜天吧？考場定下來沒有？要不要我們陪你一塊兒去踩踩點？”
宋楠楠搖頭：“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