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教授十分遺憾。
因為她雖然是宋晴的大學室友,但她並不清楚大學階段宋晴在數學方麵究竟做了哪些研究。
宋晴從來不在室友麵前討論數學，她所有的熱情都給了音樂舞蹈。大家之所以知道宋晴極為聰明，在數學方麵造詣非凡,是因為每當同學遇到難題時,她總能輕描淡寫地點撥出關鍵點。
大家都要跪下來頂禮膜拜的時候，她卻莫名其妙，完全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好稀奇的。
解決一個困惑了無數人的數學難題,對她來說，還沒有譜出一首新曲子或者熟練掌握了一支新舞蹈更讓她興奮。
宋楠楠忍不住感歎,當年的晴晴子女士該有多風華絕代,以至於大家都帶著濾鏡看她。否則就她這欠揍的做派，早就該被人錘死了。
方教授聯係了當年的大學室友,可大家對宋晴的印象基本集中在聰明以及能歌善舞上,其他的還真沒多留心。
1979年是全國恢複高考的第三年。當年全國考生七百萬左右,本科、專科、中專、師範、技校加一起錄取率不過3％左右,由此可見競爭的激烈。
這也意味著當時考上名校本科的各路大神雲集,十年積攢下來的人才井噴,倒讓聰明的宋晴在某些方麵的才華沒那麼顯著了。
人人都如饑似渴地汲取知識,任何書本紙張公式定理在當時的大學生看來都是新鮮的知識的甘泉。
誰還有精力關注旁人的事。畢竟貼在宋晴身上的標簽是文藝標兵，最多前頭再加一個聰明絕頂的定語修飾而已。
朋友指望不上，那就隻好聯係宋晴當年的初戀男友了。
方教授給周放打電話的時候頭皮是硬著的。
不管當年多轟轟烈烈，時過境遷，人家妻兒圓滿,生活幸福,遠在異國過著自己舒坦的小日子，好像真沒理由再回憶前女友的事情。
況且還是當年毫不留情甩了他，讓他顏麵掃地差點兒沒抑鬱成狂的前女友。
說不定在他看來,宋晴瘋了正好，人在做天在看，這是老天爺對她移情彆戀的最好懲罰。
國際長途沒人接，小有成就的知名數學家此刻不知道正在研究自己的課題還是在給學生授課。
方教授安慰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宋楠楠：“彆慌，我給他發封郵件吧。你彆擔心，就算他對你媽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但涉及到專業研究，我還是相信他會公正客觀的。”
房門上響起了砰砰的敲門或者準確點兒講是拍門聲。宋晴跺著腳催促：“你們到底要商量到什麼時候？我要馬上吃好吃的。”
為了能成功背著宋晴同誌商量正經事，宋楠楠不得不忽悠她說方教授在國外吃了種美味的小點心，她們得商量出配方，然後做給宋晴吃。
宋楠楠聽到外頭叮咚十五的聲響，隻能感激她家住的是一樓，否則樓下的住戶說不定得提前發明出震樓神器以示抗議。
她嘴上敷衍著：“好了，就好了。我們還得上網搜一下，確保準確無誤。”
門一開，瞧見氣鼓鼓撅著嘴巴跟小孩討糖吃一樣的宋晴，再想想折磨了全世界無數頂尖數學家幾十年連死之前都念念不忘的三維空間龐加萊猜想，宋楠楠感覺瘋掉的不是麵前的女人，而是她自己。
一千頭羊駝駝在草原迎風奔騰都沒辦法描述她此刻抓狂的心情。
龐加萊猜想啊！
穿越前，沒學奧數前，宋楠楠看的是一百萬美金的大獎。
穿越後，學了奧數後，她看到的是那個瑰麗神奇的數學世界。
她相信，整個宇宙就是一個數學的世界，由數學來定義。
她發呆的時間太長了，成功地引起了宋晴的警覺：“說好了，必須得做，你不許耍賴。”
宋楠楠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宋晴的腦袋，在後者尖叫“你弄亂我頭發了”要逃開的時候，張開胳膊緊緊抱住了她：“好，我馬上就做。”
如果可以，她願意將全世界的美好都捧到這個女人麵前，隨便她挑三揀四。
因為這個女人值得這世上最美好的對待。
宋楠楠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奶油、牛奶，又從櫃子裡取出高低筋麵粉跟玉米粉，準備做聖諾黑香緹泡芙塔。這是法式泡芙跟麵包的結合，屬於宋楠楠做過的甜品中的複雜產品。沒事時，她絕對不會輕易出手。
可宋楠楠還是感覺不夠，時間跟條件的限製讓她隻能用簡易塔皮代替做工繁複的折疊派皮當底座，還是草率敷衍她家晴晴子了。
宋晴看她乖乖做酥油麵團時，終於氣順了，高高在上地丟下一句：“好好做。”，就美滋滋跑出去等好吃的。
她自己隻吃不做，指望她搭把手，想都不要想。
如果是平常，宋楠楠怎麼著都要懟她幾句。今天，宋楠楠卻舍不得說她一個字的重話。
她甚至有點兒後悔，以前沒有對宋晴更好些。
客廳裡，在MSN上留完言的方教授拿出了那本筆記，溫聲細語地問宋晴：“這道題還沒寫完吧，晴晴要不要繼續往下寫。”
宋晴歪著腦袋看了會兒，直接推開本子，語氣堅定：“寫完了。”
方教授心平氣和：“真寫完了嗎？那你能跟我說一下證明過程嗎？”
“都在這裡！”宋晴開始不耐煩，甚至可以說她的怒火已經有隱隱被點燃的趨勢，“我都寫了，你自己看！你彆想找理由搶我的好吃的！這是我的！”
一連串的感歎號似乎都沒辦法表達她語氣的堅定，她又開始跺腳。
宋楠楠在廚房裡攪拌麵粉的時候都心中發慌，擔心宋晴會突然間發作。
她以前從來沒覺得宋晴會因為數學情緒起伏，可當她意識到這位奇女子可以跟俄羅斯傳奇數學家相提並論的時候，她對宋晴的認知就徹底被顛覆了。
神哎，她寧可宋晴這輩子在數學上都不會有任何成就，就當個無憂無慮的小瘋子，也不想她受到刺激，徹底癲狂啊。
好在宋晴的怒氣來得快去得更快。
方教授語氣謙卑如小學生，表達：“可我看不懂啊。”時，宋晴就跟贏了橡皮筋比賽的小學生一樣，立刻得意洋洋：“這都不懂，你好笨。”
她抓起筆，開始在紙上奮筆疾書：“這就是提出一個Ricci流的單調表示，不要曲率假設，在所有維度中都可以成立……”
她說話又急又快，筆在紙上飛舞，簡直騰雲駕霧。
方教授甚至來不及理解，她隨時注意著宋晴手上的動作，以便自己可以及時為她提供充足的草稿紙。
隻宋楠楠先站在廚房門口，聽宋晴說的天花亂墜，然後又忍不住跑到客廳的茶幾旁，盯著宋晴落在紙上的數字跟符號以及方程式看。
要怎麼形容她聽到的一切呢，擺在沒接觸過這個領域的人耳邊，這就是天書。鬼知道都是什麼玩意兒。
可要是讓研究這個領域的人聽了，天書就要換個字眼，天籟。
因為宋晴那篇關於Ricci流的論文，加上對俄羅斯傳奇數學家的好奇與崇拜，宋楠楠剛好對龐加萊猜想有那麼一丟丟的了解。
這種半吊子的狀態，讓她整個人都被吊在了半空中，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叫折磨得生不如死，偏偏還舍不得離開，充分挖掘了她內心的抖M潛質。
整整兩個小時，她連呼吸都不敢放大了，隻怕打擾到宋晴的奇思妙想。她像被雷劈中的傻子一樣，除了傾聽，什麼都做不到。
思考個屁啊，她哪兒來的資格思考。她就是最劣等的奧數培訓班的學生，隻配聽老師報答案。
窗外夕陽漸漸墜落。烏金留戀著大地遲遲不願離開，卻抗拒不了地心引力的魔力，所有一切都要落下。
暮色風聲四起，連在窗戶外頭玩耍的貓咪都不滿地開始喵嗚。
草稿紙要堆積成小山時，宋晴突然間撂下筆，因為她肚子發出了響亮的呱呱聲。
剛才還眉飛色舞的女人勃然大怒：“你們騙我，我要吃好吃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楠楠這才想起來她的甜點還在烤箱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