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這大概是淩月第一次見到竹姬的本尊, 前麵兩次見到的都是傀儡。見到竹姬, 淩月腦中出現了一行詩‘美人卷珠簾, 深坐蹙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恨誰?當然是恨自己唄,畢竟自己弄死了她男人。竹姬落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旁邊還有個粉嫩嫩的小團子, 正一臉懵懂的靠著竹姬。

“拜見淩月仙姬。”竹姬深深彎下腰, “今日妾身是為了亡夫屍身而來, 妾身知道亡夫對西國作出的事情不可寬恕,還想請仙姬看在亡夫已經付出了足夠代價的份上,讓他入土為安。妾身願意做牛做馬,為仙姬差遣,隻求您……能讓我親手葬了他。”竹姬的聲音沙啞,看得出來她傷心欲絕卻在強撐。“蕭兒, 給仙姬磕頭,求仙姬讓我們能為你的父親收斂遺骸。”驚恐的小團子顫抖著,金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淩月:“求求仙姬。”淩月一見, 長歎一聲:“飛螢流光,扶竹姬大人起來。”

竹姬擦去臉上的淚珠抱著安分的兒子端莊的坐在椅子上:“我與勁鬆少年夫妻, 他做的那些事情我知道些。勁鬆不是個好妖怪,但是對我和蕭兒而言,他是不可替代的夫君和爹爹。勁鬆遲早會出事,我早就提醒過他, 隻是他也是臣子,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能有今天,我知道是他咎由自取,隻求您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讓我親自送他最後一程。”竹姬傷心不是假的,淩月原本以為她一上來就一哭二鬨三上吊,卻不料竹姬情深意切半點不作假。

“少年夫妻老來伴,我本想著和勁鬆白頭到老,如今他這麼一走,我本想隨著他去了。可是我的孩子還小,沒了父親再沒有母親,他該如何活下去。所以我不能死,仙姬,不怕您笑話我,您可以說我貪生怕死,哪怕再艱難,我也不會拋下我的兒子一死了之。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帶著蕭兒來求您是不是很卑鄙,會不會對蕭兒不好,隻是我一個女妖,實在沒辦法。”竹姬溫柔的擁著兒子,她的兒子懵懂的伸出手為母親擦去眼淚,竹姬對著他溫柔一笑。淩月揉揉眼角:“我懂。我也是母親。”雖然沒有親自生下殺生丸,可是她如今卻能為殺生丸舍去性命。

“勁鬆不在,南國我已經不能回去了。埋葬他之後,我會帶著蕭兒走的遠遠的,隻求能撫養他長大。”竹姬的聲音沙啞又溫柔,她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是個青竹一般的女妖。“為何不能回南國?你和勁鬆不都是南國的妖怪麼?”淩月不解。竹姬苦笑著:“南國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麼風平浪靜,勁鬆沒了我們母子四麵楚歌。親方大人再照顧我們,隻要一想到勁鬆的死因,我就過不去這道坎。”竹姬解釋道,“我並非對仙姬有怨言,勁鬆的做法遲早會給他招來事端。隻是他從來不聽我勸,其實他有這天,我早就預料到了。”

竹姬和淩月想象的不一樣,淩月甚至對她生了一絲敬意。能獨身闖入敵營放下尊嚴就為了送亡夫最後一程,如果不是對勁鬆深沉的愛,竹姬是沒有勇氣這麼乾的。淩月想了想,如果她自己遇到這事情,她未必有竹姬的勇氣。她伸手揉揉竹姬懷中小團子柔軟的頭發笑著:“你叫蕭兒麼?你多大啦?”竹姬一愣,然後軟言對蕭兒說:“快告訴仙姬,我們蕭兒多大啦?”小團子伸出五根手指:“我五十歲啦!”淩月笑著點點頭,妖怪成長期特彆慢,就比如殺生丸,看起來隻是個少年,其實也有兩百多歲了。五十歲的妖怪孩童,就和人類五六歲的孩子差不多大。

“蕭兒喜歡玩什麼?”淩月笑吟吟握著小娃娃的小手。“我喜歡騎馬,我還喜歡……嗯……我還喜歡捉竹鼠!”淩月笑著:“姨姨讓漂亮姐姐帶你去騎馬,帶你去捉竹鼠好不好?姨姨有話要對你母親說。”蕭兒抬頭看看竹姬,竹姬有些擔憂不過還是對著蕭兒點點頭。淩月對著流光眨眨眼,流光上前溫柔道:“走,姐姐帶你騎大馬捉竹鼠去。”蕭兒伸出手流光抱著蕭兒對著淩月和竹姬行了個禮。淩月起身對竹姬說:“一起去看蕭兒玩,看不到孩子心也靜不下來不是麼。”

孩童騎在馬上開心的笑,淩月和竹姬站在一邊的廊簷下凝望著。“我與勁鬆相識於危難,我本是東國小鎮上的女妖,那年流寇襲擊了城鎮。我隨著母親逃難,結果被流寇追上,要不是路過的勁鬆救了我們,我想我早已化作了妖界的一抔土。勁鬆他……待我一直很好,他帶我看過這妖界最美的景色。隻要待在他身邊,我便覺得很安心,隻要有他在,我就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能難倒他。他手很巧,蕭兒的玩具都是他做的,他還會為我添置衣衫,我身上穿的,就是他做的。”淩月看了一眼,竹姬穿著印著青竹的和服,端莊又好看。彆人家的老公……

“我喜歡南國的杏黃,他隔三差五就去海中為我捕捉一條……”竹姬的笑容溫柔又懷念,“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男人,昨日得知他的死訊,我本想著跟隨他而去。隻是終是有了牽掛,蕭兒還這麼小,勁鬆一定不希望留他一個在這妖界蹉跎。”淩月感歎道:“造化弄人。”一對璧人從此陰陽兩隔,竹姬今後隻能依靠對勁鬆的思念活著。“勁鬆大將的屍身已經收斂好,竹姬想要將他葬在哪裡?我好讓西國大將為你送去。”淩月的話讓竹姬淚流滿麵,她笑著滾下兩行淚:“仙姬大恩大德,竹姬記下了。”淩月歎息一聲:“你我立場不一樣,我不會為了奪走勁鬆的性命道歉,若是勁鬆得手,西國千萬家庭就此覆滅。”“竹姬萬不敢對仙姬有怨言,仙姬能讓我帶走勁鬆的屍身,已是對我們母子寬宏大量。”

“將來,你若是有不方便的,隻要我還在西國,儘管來尋我。”淩月的話一落,竹姬已經捂著唇淚珠滾滾而下,她心悅誠服的跪下對著淩月行了個大禮:“仙姬大量。”淩月扶起她,卻一不小心扯了傷口,疼!老腰要斷了!一隻手及時伸過來扶了她一把,淩月一回頭看到了嗔怒的紅月仙:“受傷了你還不好好躺著,活蹦亂跳的,也不怕傷口崩開。”紅月仙看了一眼竹姬:“本來你這種情況,淩月仙姬有權利收回你身上妖神祝福,看在你對勁鬆一片真心,帶著他的屍身回去。”說著就攙著淩月轉身,淩月轉身的時候,之間竹姬還在地上跪著,她的額頭緊緊的貼著地麵。直到淩月離開,她都沒有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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