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組賽第一出線時,我高興壞了,我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摸到冠軍獎杯,夢裡都是它。”陸修眸光暗了下來,“後來你也知道,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那天出了賽場,外麵下著很大的雨,我看到難過的VGO粉絲把燈牌和橫幅扔在地上,還有人朝我們比中指……”
“國內的微博貼吧論壇那些地方更不用說了,那段時間,錢婆婆收走了我們的手機,不讓我們上網。”
“VGO,VGO,那段時間,VGO真的被罵成了狗,最具冠軍相的隊伍成了喪家之犬,現在的痿狗這個黑稱就是從那時來的。”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像小黃毛一樣的粉,他們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是我的錯,我沒有做好指揮,沒有帶好隊,沒有能捧回冠軍獎杯,我辜負了老石和海哥的期待,辜負了隊友的信任,辜負了粉絲的支持。”
“我本來想試著從頭再來,但我發現沒法再比賽了,隻要一上場,看到觀眾,聽到觀眾的呼聲,看到自己的隊友和教練,我就……”陸修忽然哽住,“我就手抖,一個狙·擊手手抖,就跟廢了沒兩樣。”
“我心煩意亂,沒法再靜下心比賽,隻能躲在電腦背後,當一個好像很風光的技術主播,嗬。”陸修自嘲地抬起手背抹了抹臉,他十分用力,以至於臉上留下輕微的紅印。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陸修自嘲道,“輸了一次比賽,就輸光了,輸完了。”
“真沒用,真……”
陸修說著說著,忽然沒了聲,他將臉埋進膝間。
忽然,一隻溫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輕輕拍著,動作輕柔的就像潮汐拍打著沙灘,微風吹拂著楊柳。
然後聞星河的腦袋忽然靠了過來,輕輕倚在他的肩上,像是在給予他力量。
陸修覺得,這股力量就像是汪洋中的浮木,將快要溺水的他浮了起來。
“不會,你很厲害。”聞星河眼睛有些酸澀,那時的陸修也不過十八九歲,但經曆了人生中最跌宕的大起大落。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經曆了巔峰,看過風景,又跌落穀底,隻有黑暗,一句‘從頭再來’,說的簡單,卻無比艱難。
他能想象陸修輸了比賽之後有多難受,而他幾乎能感同身受。
聞星河知道,陸修其實並不甘心。
如果他甘心,他就不會還一直和VGO有聯係;
如果他甘心,就不會一直在直播之餘還做訓練,保持射擊分數,維持自己的職業靈敏度;
如果他甘心,早就老老實實做主播去了,還費心費力研究戰術研究其他戰隊的特點做什麼?
“你還記得你剛才跟小黃毛說的話嗎?你們是一個隊伍,是一個團隊。”
“贏了,是大家的榮耀。”
“輸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其實……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石頭隊長應該一直希望你回來,否則,剛才青訓隊出事時,他不會全權交給你,而他一直不出聲了,而在小黃毛出言不遜時候,他又維護你,還有加加大,他剛才差點揍小黃毛一頓,他們都是為了你。”
聞星河頓了頓,輕聲問道,“那你……還想不想再試試?”
“……”陸修沉默許久,萬千思緒化成一聲輕歎,“想,其實很想。”
他怎麼不想,他多少次都想從新再來,想要帶著VGO走向勝利,想要摘掉貼在VGO身上的黑稱標簽,想要證明他們可以。
所以,即使退役,他也一直在訓練,從未間斷。
“如果你想,就歸隊吧。”石頭拎著烤羊肉串和烤茄子,推開天台的門走了進來。
陸修坐直了身體:“隊長。”
石頭不好意思笑了笑:“很抱歉,偷聽你們談話。”
陸修搖了搖頭。
“我們從沒怪過你,小老板說得對,贏了是隊伍的榮耀,輸了也是隊伍的責任,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陸修,你要知道,好的隊員難找,好的隊長和指揮更難找,其實在加加大紅包還有白給心裡,你一直是他們的小隊長,他們都很信任你。”
石頭先是感性了一番,然後又哈哈笑道:“如果你能回來,我就能功成身退了,你總不想讓我一個老年槍手繼續戰鬥在第一線吧。”
陸修神色複雜:“我……”
石頭又道:“不急不急,你不用現在馬上給我答複,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我希望月底金杯賽前,你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複。”
“我這條老胳膊,支撐不到明年的比賽了。”
陸修一怔,但他並不是很驚訝,反而是果然如此,一絲難過爬上他的眼底:“你的手果然出問題了。”
石頭苦笑道:“這幾天的訓練賽,你也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陸修喉頭一酸。
“那你就知道我真的等不起了,老海的腰,我的胳膊,唉,恐怕我馬上要去跟老海要一下那個骨科醫生的聯係方法了。”老石將手裡的宵夜交給陸修和聞星河,“等你考慮清楚了,告訴我答案,我就先下去了,還有……”
“小老板,謝謝你,勸住了這家夥。”
聞星河眨眨眼,摸了摸鼻子,道:“沒什麼。”
老石走後,聞星河看著陸修,此時他已經察覺出陸修的表情微微起了變化,不再滿是自嘲和痛苦,而是決心和堅定。
陸修眉頭舒展,看向聞星河:“小老板,你是專業的,給我點意見?”
“從你描述的症狀來看,你還需要心理治療。”
“你替我治療嗎?”
“我……我恐怕不行。”
陸修一愣:“為什麼?”
“心理醫生和心理谘詢師不能給關係親密的人做治療和診斷,因為和關係親近的人在溝通時,容易做出傾向性的決定和話語,而這些在谘詢和治療過程中,必須避免,我工作時不能帶著個人情感,可麵對你,我沒法不帶個人情感。”聞星河剛才在聽陸修說過去的事時,心裡特彆難受,所以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沒法給陸修做治療,因為他代入了太多個人情感。
陸修聽著聞星河叭啦叭啦解釋了一大通,他一句話總結:“就是說因為我們關係親近,所以你不能給我做治療?”
“誒,嗯,對。”
聞星河怕陸修又抗拒心理治療,那就白忙活了,便趕緊道:“不過你放心,我可以陪著你。”
聽了他的話,陸修忽然湊近,近到幾乎和聞星河臉貼臉的距離。
麵對他那張俊臉,聞星河怦然心動。
陸修不害臊地說:“這麼近的關係嗎?”
聞星河:“……”
“還是要再近一點。”陸修壓低了聲音,又往前湊了湊。
這是幾乎要接吻的距離了!
聞星河嚇得往後退了退,一不小心就撞在身後的牆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隨後,耳邊響起輕笑。
他看過去時,陸修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聞星河忽然覺得他想多了,什麼表麵看上去越是快樂的人,心裡越是不快樂;看著越堅強的人,心裡越脆弱。
陸修這人!其實皮糙肉厚還快樂得很!
什麼心疼同情都沒必要!
“好了,不逗你了。”陸修看到聞星河的眉毛快要皺成一團,便收斂了,他伸出手,按在剛才聞星河撞到牆的地方 ,揉了揉,問,“疼不疼?”
“你說呢?”聞星河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我錯了。”陸修認錯認得飛快,讓你幾乎沒機會再責怪他。
“……”聞星河無奈,隻能提了提手上的燒烤,道,“我們下去把這熱熱,吃了吧。”
“好。”
兩人進了樓梯道,發現一片漆黑,原來是樓頂的燈壞了。
聞星河摸著牆壁,小心翼翼下樓,忽然,他的手被陸修握住。
黑暗中,響起陸修暗啞的聲音,語氣可憐得像一隻小動物。
“小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會一直陪著我?”
“我會。”聞星河的眼眶有些濕潤,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澀意憋了回去,其實陸修還是會害怕,剛才陸修情緒的反複,裝著無所謂的逗他,隻是想要安慰他。
“嗯。”陸修從後麵抱住聞星河,“我們一言為定。”
陸修輕輕摟著他,沒有任何其他動作,溫熱的呼吸伴隨著溫和的嗓音,噴灑在聞星河的耳廓上,令他心裡微微一動,酥癢的感覺從耳畔直竄心尖。
感受到這個小心翼翼的擁抱,聞星河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回應陸修。
他隱約覺得陸修心中的結應該不僅僅是比賽的事。
表麵上看,比賽的事是因,似乎是因為輸了比賽才導致他現在的情況。
其實從心理判斷來看,它是果,是其他的症結才導致了這個果。
但心理谘詢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窮追猛打,他需要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