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上這個不是耳機？”給林淵夾了一筷子魚肉，花臂大齡女青年再次詢問自己的外孫。
“是助聽器。”
“哦？聽得清楚嗎？”
“很清楚，和平時差不多。”
“哎？那回頭推薦給隔壁老張還有阿花啊，他們的老年耳聾能用嗎？”
“應該能，不過這個好像隻能在黝金市買，那是大城市。”林淵說著，將外婆夾給自己的魚肉吃下去了。
“大城市怎麼了？黝金市又怎麼了？彆看老張和阿花平時穿的簡樸，他倆有錢著呢，買得起。”花臂女士先是這麼說著，隨即，一雙烏黑的眼珠牢牢對準了林淵，她的視線極具壓力，在她的注視下，林淵慢慢抬起了頭。
兩雙極其相像的細長黑眸就這樣在半空對上了。
林外婆先開口的。
“那個，你不是有好多帶薪假嗎？你現在受傷，你們局裡又整天沒點正經事，要不，去黝金市一趟，給老張和阿花買個助聽器回來？”語氣若無其事，像極了一個普通的提議。
“我——”林淵慢慢張口。
“我什麼我！彆急著拒絕！”花臂女士一語打斷了他：“這麼大年紀了，連這個小鎮都沒出去過，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都出去了，人家回來一趟洋氣的不得了，明明你的年紀還小一點，看上去卻死氣沉沉，都快成大叔了！”
“我……”嘴巴動了動，林淵再次開口。
“還我！”眉頭一皺，花臂女青年再次阻斷了他：“彆和我說你不想出去看看，不想出去看看當年直接上附近鎮上的大學不就行了？還複讀考了大城市的函授學院……”
“每天隻看本地的報紙，電視也隻看本地的老年人頻道，彆人都以為你這是對外麵沒興趣，在我看來，你這是對外麵太感興趣了，怕自己看了就出去再也不回來，所以完全不碰，典型的逃避心理！”
“……”筷子在嘴唇上摩挲了一會兒，筷子上的菜葉掉了下去，將掉落的菜葉重新夾回碗裡，林淵的視線再次對上外婆，然後道：“我就是想說，我的耳朵需要換藥，鎮上的醫院沒這個技術，隻有幾個大城市的醫院能換，所以，接下來我大概要去大城市一趟。”
怔怔的看著林淵，許久，許久——
花臂大齡女青年末了抬起碗，將滿滿一碗飯全部扒進了嘴中。
飯碗重重放到飯桌上，她抹了抹嘴：“什麼時候出發？”
“就這個星期吧？”
“那就這個星期五，對麵算命的何姑子說過，那天宜出行。”
“……”
“後天就是周五，你今天晚上就找你們局長請假？你的帶薪假夠不夠？不夠我找人給你開病假條，請病假……”
“……夠，這次受傷，上麵給了我兩個月假，費用全報。”
“得！這還猶豫什麼？病假全歇，帶薪假全放了！除了看病，沒事在大城市裡逛逛，看看那邊有沒有什麼考警察學校的培訓班，如果時間夠再上個培訓班，畢竟——”
“你小時候的願望不是當治安官，而是當警察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花臂大齡女青年抬起了頭，視線直直攝入了林淵的眼裡……
心底。
紋滿複雜圖案的手掌溫柔的摸了摸林淵的頭頂，半晌，女人轉過身去：
“好了，我要去老馮家問問他孫子那邊還有沒有空房間能租給你一陣子……”
看著外婆高挑的背影即將從屋裡消失，林淵叫住了她：
“我走了，你吃飯怎麼辦？”
“去隔壁吃，一街的街坊可以讓我吃，哪個都比你手藝不差。”
“……”林淵頓了頓，半晌開口，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就不擔心我真的出去了就不回來了嗎？像他們一樣不回來了嗎？”
腳已經跨過門檻的女人就停住了步伐：“不擔心。”
“我養你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每天跟在我身邊，給我養老送終的。”
“年輕人胳膊腿兒都利索，出去逛逛，沒事給我帶點外麵的新玩意兒回來才是正經事。”
“你要是真的太忙回不來，我不還能出去看你嗎？”
說完，女人回過頭，對林淵笑了笑，然後就趿拉著拖鞋出門了。
堅定的步伐一直持續到林淵的聽力範圍內，一直到她走了很遠，走到林淵再也聽不到她腳步聲的地方，女人才停了下來，看看天空，她點燃了一支煙：
“出去了的早晚是要回來的，不擔心……”
“我從來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