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必須去一趟,再怕也得去。有些事隻有在那裡才能找到答案。
宿子約察覺她的不安,歪頭打量她,關切低詢:“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雲知意斂神,打起精神擠出笑來,“那地方偏僻,祖母從京中派來的護衛們並不熟悉邊地風土人情,由他們陪我走這趟反倒不穩妥。所以我才想拜托你和子碧陪我走這趟。”
“好,大小姐放心。五年前我曾去過一次槐陵,大致還認得點路。”宿子約並不多嘴問她去做什麼,痛快應下。
兩人隨意舉盞相觸後,宿子約後知後覺道:“大小姐要冬季出行,不回言宅與父母弟妹團聚?”
縉人重視冬季,入冬就意味著走親訪友、家祭典儀、熱鬨盛會,這一切的前提是遊子歸家,團團圓圓。
“我既承繼祖宅自立門戶,過冬回不回家都無妨。況且,我爹在州牧府,一年清閒三季,就入冬最忙,總要天黑才回家。我弟弟妹妹巴不得我不在,免得突然被問功課,”雲知意輕笑喟歎,“至於我娘,我不在她才能真正舒心些。”
大家對冬季的到來總會很歡喜,但雲知意卻正好相反,沒什麼歡喜,也沒什麼期待。
因為過冬時,隻要父親不在家,她就仿佛一個突兀的客人。母親對她客氣疏淡,弟弟妹妹們生怕她突然問功課,都會儘量躲著她走,輕易不會主動湊到她跟前搭話。
宿子約向來是個有分寸的人,以往隻在秋天護雲知意出門遊曆,便不會多嘴問她家中事。
此刻乍聞雲知意在家中竟是如此,不禁百味雜陳,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不會冒昧。
倒是雲知意,難得有機會與誰講這些閒話,便自顧自望著月亮道:“每年冬日,我多數時候都在朱紅小樓裡看書。偶爾覺得悶,便撿小石子丟過牆去滋擾鄰居。”
牆那頭的書房裡,有同樣在獨自用功的霍奉卿。
“其實我倆某種層麵上很像,至少我們都背負著同樣沉重的期許和責任。可我們對很多事的觀念都不同,時常話不投機,聊什麼都容易吵起來。但也不是每次都吵,偶爾也會和和氣氣說些莫名
其妙的廢話。”
隔牆的那個少年,就用這樣奇怪的方式,陪伴她度過了在鄴城的十個冬天。
他們不是家人,甚至做不成朋友,多數時候吵得不歡而散,偶爾相處融洽。多麼令人匪夷所思的交情啊。
宿子約若有所思,試探地發問:“大小姐,可是有些……喜歡他?”
“若他能彆總和我意見相左,乖乖聽我的,那我就喜歡。可他就少有不和我抬杠的時候,這就很煩了。”酒意漸漸上頭,雲知意眼皮漸沉。
雖知她已經醉了,宿子約還是很有義氣地勸道:“你往常不是說過,‘君子和而不同’嗎?若真喜歡,那就求同存異啊。”
“唔,跟彆人我可以存異,跟他,我不高興。”
上輩子她將霍奉卿“辦”了之後,一想到往後餘生都要與他白天吵公務、晚上吵家務,她就頭皮發麻。
好在他得聖諭需緊急進京麵聖,而她也為槐陵的事焦頭爛額,這才鬆了口大氣,暫不必考慮會成怨偶的事。
恰逢顧子璿回鄴城找她回稟槐陵的事務,她便與顧子璿講了自的煩惱。
腦中掠過往事,雲知意還記得上輩子的事說不得,卻又忍不住笑出聲:“哈哈,顧子璿笑話我,說這不是真的喜歡,就是貪圖人家的身子。”
這大膽豪放之言從雲知意口中說出來,特彆違和,宿子約驚得抿唇悶笑。
雲知意口中笑音變得愈發黏纏,思緒也很跳脫:“子約啊,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奇怪,為什麼每次隻要丟石子,他就會立刻出現?我認真看書時,明明很難留意到外頭的小動靜……”
話沒說話,她已趴在了桌上,留給宿子約一個後腦勺。
“現在的小姑娘們,怎麼都傻乎乎的?”宿子約回頭看看裹著披風睡熟的自家妹妹,再看看雲知意,好笑地搖搖頭,“你一丟石子他就出現,要麼就是他習武根基遠比你以為的深厚,要麼就是他本就在等你啊。”
趴在桌上的雲知意也不知聽清沒聽清,嘟嘟囔囔回了句:“嗬嗬。”